冷厉刻薄画着职场淡妆的中年女性面庞仿佛还在眼前。
眼神漠然,又怜悯。
明明白白的在说:他欠着她的。
“怎么瘦了点?你小姨苛待你吃喝了?”
“你亲生母亲那边身体都弱,你多注意饮食和锻炼,别到时候跟关妍一样……”
“说到你母亲,还挺可怜的,要不是因为生你,她本来应该跟你小姨一样活到现在的,这就是人生没做好规划了,被她自己毁了。”
“听说最近认真学习了?本来想等你高考完直接送你出国的,看来你是打算自立自强了?这点就有点像赵家人了。”
话里句句关心,轻飘飘的仿佛毫无重量,但没有一点不是秉持恶意地戳在人心上,精准无比地刺出血来。
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你妈死了,你妈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吧?你能有现在都靠赵家。
赵沉星忍着反呕的恶心感,一腔怒火憋在胃里,四人的家庭聚餐,也没人管他吃没吃。
“你以为我稀罕?看我碍眼当初就别接我!现在来装什么忍辱负重的慈善家?!”
瓷器在大理石地面破碎撞击,溅起一片水渍。
女人鲜艳的红唇开合,“你那么有骨气,那你滚出去啊……”
脑袋里嗡的一片。
赵沉星一个翻身坐起,身上被冷汗浸湿,长袖长裤贴在身上,黏嗒嗒地难受。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床铺,吊灯还是关蓉亲自选的白色花簇形状,高低旋转着垂着几块半透的玉片,此时微微晃动。
赵沉星抬手按住一跳一跳的额头,紧闭眼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境里的许多片段攫取自现实,他记得自己最后回屋收拾了几样东西,跟赵琰之打了声招呼就回来了。
没吵,没闹,淡淡应着罗碧薇的那些话,当作长辈的“贴心问候”。
他要是当时真像梦里那样大闹一场,那就相当于直接推前剧情——提前从赵家搬走。
宠物走丢了,赵家人是没有去寻的习惯的。死在外面那是运气不好。
赵沉星没再去回忆当时心里作呕的窝囊劲。
赵家拿他不当回事,他也没拿赵家当回事。
该挥霍挥霍,绝不便宜他们就得了。
他一个没成年的小孩,能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只能等。
赵沉星平常有仇当场就报了,昨晚忍到那个程度,回来一路上都在喝酒——灌赵家的私藏酒。
灌完了,才想起来还有烤串在门卫那。
后来他干什么了来着?
关蓉敲门进来的时候,赵沉星正对着手机傻了眼似的看,听到声响才抬头,整个人愣愣的,“十一点了?”
关蓉关切道:“给你请了假了,你昨晚喝多了,早上也叫不醒。”
赵沉星指着还在一跳一跳疼的额头,“那这,摔的?”
光滑手机屏上的倒影里头,他前额紫了一块,难怪会疼。
关蓉“啊”了一声,“是磕到门框上了,昨晚沈律送你回来的时候说的,我给你冰敷过了,很快就会好的。”
关蓉这话一说,赵沉星脑袋里顿时浮现出昨晚更晚一些的细碎片段。
他一掀被子蹦起,利索地趿拉上拖鞋就往外跑。
“沉星你干什么去?现在先洗个澡,午饭就快好了!”关蓉追在后面喊。
赵沉星忽地停下要去拧门把的手,脑子终于转动起来。
他现在去找沈律,但二中十一点四十才放学,沈律现在压根不在家。
赵沉星后退两步,食指迟钝地敲了敲太阳穴,转身回房。
冲完澡刷牙那会功夫,赵沉星给发信息来问的瞿子成几人简单回复,发送完塞回睡裤口袋里,皱了皱眉又掏出来,咬着牙刷和满口沫给沈律发信息,也不管对方现在在上课压根看不到。
没过一会,关蓉就来喊他吃午饭,赵沉星正从书包里翻昨天的作业——昨晚总共布置了三张试卷两本练习册,算少的,他在课上写掉一张,其他动都没动。
不用说,今天中午他都不一定补得完,得靠下午语文课继续补。
然而书包里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就是少他那两张卷子两本联系册。
靠,忘带回来了?
赵沉星皱着眉,转身将自己的被子、抱枕、衣服掀了个底掉个,一个一个地方找试卷。
他那丑的没眼看的校服外套被翻的啪一声掉到地上,半晌从口袋里飘出两张折了好几道的纸,校服原本放的地方下面露出练习册的一角。
赵沉星松一口气,把作业一本本捡起来,翻开——
屋外传来开关门和一点说话声,很快又消失。
紧接着他这屋房门被轻轻敲响。
“沉星,你那订的几件校服到了,你出来试一下!”关蓉提了音量喊。
赵沉星视线还游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满面、但就是字鬼画符一样丑的试卷卷面,云游天外的思绪被关蓉这一声喊猛地扯回。
赵沉星快速收了本子试卷,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