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本就朦胧,又被乌云遮住了大半。故而外头此刻阴气沉沉,娴妃站在翊坤宫门口的湖旁,一动不动的望着池中层层叠叠的荷叶。
湖边每隔十步便挂了一盏宫灯,光线虽说暗了些?,却也足够在夜风吹来的时候照出荷叶那俯身仿若波浪的模样。
娴妃安静的站着,她在等待宫女拿鱼食过?来。
荷叶底下藏了很多锦鲤,偶尔可以听到鱼儿戏水的声音。
“娘娘,奴婢拿来了。”
芸儿故作轻松的抱着鱼食跑过?来,朗声道。
娴妃颔首,“给本宫吧。”
芸儿点头,“娘娘,真的不多叫些人来嘛?如今天太黑了,奴婢怕不安全。”
“就在咱们翊坤宫门口,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娴妃将鱼食撒到水面,不出多时,水面便鼓起了许多泡泡。
鱼儿欢快的游着,吞食掉鱼食。
娴妃俯身观察着它们,“这湖中的鱼儿都比本宫活的要?自在些。”
她像是自嘲一般的扬唇笑笑。
唯有在这寂寥的深夜里,娴妃才能显露出自己的难过和悲凉。
芸儿心疼的望着自家小姐,轻声道。
“娘娘千万别这么想,今日的事都是意外。陛下不是故意要冷落娘娘您的,实在是令嫔今日太凶险了。”
“你不必说好听的话哄本宫开心,皇上怎么对本宫,本宫比你清楚。”
娴妃笑笑,她忽而想起今晨,乾隆还拉着她的手感慨,倘若皇后有她半分体贴,令嫔有她半分的才气,他才会满意。
如今想想,不过?都只是乾隆随口一说的漂亮话罢了。
乾隆宁愿去喜欢空有一张脸的令嫔,也?不愿意看看完美无瑕的她。
“娘娘,您别这样。”
芸儿从娴妃的克制中看出了她的难过,她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旁人之后,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娴妃的后背。
“小姐,您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这样会好受一些?。”
娴妃转眸,看着芸儿。
“你说本宫是不是不如令嫔?”
“自然不是,您是辉发?那拉氏家族最闪耀的明珠,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包衣出身的奴才!”
说起令嫔,芸儿都很是愤愤不平。
“那就是个狐狸精,除了那张脸便是草包一个。”
“辉发?那拉氏。”
娴妃轻笑,
“阿玛和额娘以本宫为耻辱,当不上皇后的辉发?那拉氏嫡女,连狗都不如。”
“小姐,如今还早着呢,谁会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芸儿握住娴妃的手,低声道。
“那富察氏不过?就是这几年的光景了,奴婢偷偷去瞧过胡太医的方子,她的身子压根撑不了几年。
只要等富察氏没了,皇后的位置便是您的。”
“你何时去的,本宫竟不知?”
娴妃有些?诧异,她并不曾交代过芸儿去偷看药方。
“奴婢也?是听夫人的指示偷偷去看的,小姐,夫人和老爷都在您身后出谋划策呢,您可千万别妄自菲薄。”
“知道了。”
娴妃无?奈的笑了笑,没有想到额娘的手能伸的这样长。
不过?富察氏的身子居然没几年光景了吗?娴妃看着水面,一时间也说不上多高兴。
后宫的女人总是枯萎的格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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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次日魏怜儿醒来时,乾隆已经不在身侧。
素云端着铜盆正好走进来,“娘娘,您醒了。陛下已经去上朝了,说是您别走动,便是去皇后那里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呢。”
魏怜儿却皱眉,哪里都可以不去,但是长春宫是一定要?去的。
她摇头,“本宫要?去的,你快些给本宫梳洗打扮。”
素云为难,自家娘娘总是同皇上的意见相左,那他们做奴婢的要?听谁的呢?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若是晚了,可就喝不到皇后娘娘的好茶了。”
魏怜儿自己从床榻上起身,乖巧的坐到镜子前。
“是。”
素云见劝不了她,只得点头应下。
今日天气甚好,春日暖洋洋的光照在人身上,叫人忍不住的犯困。
故而皇后特意告知后宫可以迟一刻请安,这倒是叫妃嫔们又有了赖床的借口。
魏怜儿急匆匆的出门,原本以为自己定然是迟了的,却不料在路上陆陆续续碰见了不少同去请安的妃嫔。
“臣妾给娴妃娘娘,嘉妃娘娘请安。”
魏怜儿看着娴妃,心中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毕竟在娴妃三?十岁生辰这日闹了那样一出,她犹豫着,正在想该如何道歉。
娴妃却温和一笑,低声道。
“听闻你胳膊受伤了,怎么不好好在延禧宫养着。”
她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十分得体。
“臣妾的胳膊无?甚大碍的,想着请安是妃嫔的职责,故而便来了。”
魏怜儿只好将自己想要道歉的话硬生生又憋回去。
“怎么说你最得圣宠呢,又聪明又懂事,别说陛下了,便是姐姐我啊都喜欢的紧呢。”
嘉妃笑着一把拉过?魏怜儿的手,摆出一副格外亲昵的模样。然她的动作却让魏怜儿吃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哎哟,伤的这么重啊。都怪本宫,手下没点小心的。”
听闻昨日乾隆竟还留宿在了延禧宫,嘉妃上下打量着魏怜儿,她此刻的疼痛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女人还真是厉害啊,受着伤尚且能够将皇上伺候的服服帖帖,拴在身边整整一晚上。更别说没伤的时候了,初代狐狸精就是不一样,比那陈清清之?流的强多了。
“没事的,怪臣妾没有提前说明。”
魏怜儿胳膊疼,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来。
“那便慢慢往前走吧,今日不着急的。皇后娘娘体恤咱们春困,特意延迟了一刻钟。”
嘉妃也?笑,朗声跟魏怜儿解释道。
随即她又歪着脑袋回忆道,“从前本宫在高丽的时候,春日里才叫真的犯懒呢。能睡上一整天不起身,令嫔妹妹你知道高丽吗?”
魏怜儿点头,“臣妾有所耳闻,听闻嘉妃娘娘的高丽舞跳的极好。”
“有空跳给你瞧瞧,说起来你若是胳膊好了,还能同我们凑一桌麻将呢。”
嘉妃笑眯眯的说道,这话倒是叫令嫔颇为诧异。
“诸位姐姐们居然还会打麻将?”
“这算什?么新鲜事,整日待在这后宫无?所事事,除了吃喝以外也?就只有麻将尚可打发?日子。
高贵妃的钟粹宫里可是有一副圣祖爷德妃娘娘留下的暖玉麻将,摸起来触骨生温,极为漂亮。本宫每每用那一副打的时候,都能赢钱。”
嘉妃说的眉飞色舞,叫魏怜儿对后宫有了新的认知。
从前魏怜儿只觉得后宫妃子们闲得无?聊便会算计来算计去,却不曾想到她们除了算计还可以坐在一起打牌闲聊。
“臣妾有空一定也?试试。”
她扬唇,对这妃嫔之?间的牌局很感兴趣。
“好,等你手好了一定喊你一起。”
嘉妃点头,为自己多了一位牌友感到高兴。
“娴妃娘娘有空也一起吧。”
魏怜儿见娴妃一直不说话,想着不能过于冷落了她,遂轻声道。
娴妃转眸,淡然的扬唇轻笑。
“本宫不会麻将,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了。”
嘉妃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罗扇扇的更快了些?。
“娴妃娘娘平日里都醉心于琴棋书画,同我们这些?自然是不能比的。”
娴妃却好似早就习惯了嘉妃这些?明里暗里的嘲讽,她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往前走去。
众人到长春宫请安过?后,皇后也未曾虚留她们。嘉妃遂又拉着高贵飞,纯妃,并上舒贵人一同去了钟粹宫打牌。
魏怜儿则留在了长春宫,她看着皇后喝了大约两三碗苦药,随即啧了啧舌尖。
“你的胳膊没大碍吧。”
皇后一边问,一边将药碗放回到托盘上。
“若是不去动他的话,就不会疼的。娘娘您为何要?喝这么多药。”
“都是有助于怀孕的方子,本宫也?是病急乱投医。”
皇后失笑,也?不知道喝了这些?药后,那孩子能否听话的早点来。
“可以的,娘娘您是有福气的人。皇子定然已经在您的肚子里了。”
魏怜儿颔首,想起皇后的孩子,她竟有了些?许的憧憬。
“娘娘的皇子定然生的很可爱,粉雕玉琢。”
皇后失笑,低眸道。
“你同皇上的孩子也?会很可爱。”
魏怜儿好像被吓到了一般,连忙摆头。
“臣妾暂时不会生孩子的。”
“你且放心,本宫不会因为你生孩子而忌讳你的。你若也有了龙裔,本宫反而会替你高兴。”
魏怜儿面色却微微发白,她可不想这么早就生孩子。
原主的身子如今不过?十九岁,若是现在就生……
“怎么了?”
“娘娘,臣妾不想要孩子。”
魏怜儿咬唇,从前同乾隆欢好时,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去。可如今想来,只觉恐怖。
数了数日子,自己似乎的确已经一个月未曾来月信了。
“陛下这样恩宠于你,迟早会有的。更何况,在这后宫之?中,唯有孩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皇后微微一笑,只当魏怜儿是年纪太小,有些?紧张,故而轻声劝慰道。
“可是臣妾……”
魏怜儿咬唇,她有些?害怕自己不会是真的已经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