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下,星星一颗一颗的从浓郁的夜色里冒了?出来,缀在天上偶尔一闪一闪,像人?在轻轻眨着眼睛。
有的人?欢喜,有的人?寂静,各不相同,却都得在生命这条路上不畏不惧地行走下去。
尽管还没?到尽头,四周就已经空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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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尚时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到了?自己第?一天见到谈瑟的那天。
妖怪与?普通人?在本质上还是不太一样。人?类里大多?父母都不会不管自己的孩子,哪怕孩子几?十岁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他们该管还是管;妖怪父母也会管,只不过?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会在孩子成了?年之后将他们扔出去自己历练。
这本就是他们身为妖时永远都会存在的兽性。
路尚时十八岁刚大学毕业就被他爸妈丢出去了?,顾名思义自己出去找工作,别?在家里碍眼。
反正?是个另类,寿命长,碰一次两次壁不值一提,多?碰几?次就是了?,总之别?轻易放弃、继而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会被嘲笑,未免太没?出息。
路尚时现在的气质再如何?沉稳,他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少年心性大多?心高气傲,认为世上就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有,那一定是自己不想做,更何?况路尚时才刚十八,十八|大学毕业、他更觉得自己有过?人?的傲人?之姿了?,看什么都不屑一顾。
但毕业半年后,不知道碰了?第?几?次的失败墙灰,每个所谓的领导者都嫌弃他太年、轻!有时候连个面试的机会都不给?。路尚时的骄傲才终于被磨掉了?一点,多?多?少少还是因为自己生闷气气掉的。
之前在学校有幸做过?几?次设计挣过?的钱早花光了?,那段时间路尚时看谁都觉得像大头葱,没?一个合他的心意。
但不满归不满,饭总不能不吃。路尚时心里骂骂咧咧,白天去找工作,晚上就做流浪猫去路上讨吃的,大多?时候都能遇到好心人?的一顿猫粮,管够。
“汪汪……呜……”
有天晚上,路尚时正?蹲在自己多?日来待的固定地点吃好心人?送的猫粮,就听到了?旁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呜咽。
那声音特别?可怜,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紧接着,伴随着这道轻声地呜咽,一道男声也不耐烦地响了?起来:“赶紧走吧,我养不起你了?!”
路尚时就侧头看过?去。昏黄的路灯下面,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个酒瓶子,双颊有喝多?了?酒的红晕,他怒气冲冲地指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只金毛,好像下一秒就能把?手里的酒瓶子砸过?去。
金毛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像知道即将就要?被抛弃了?,狗狗眼里似乎都带上了?一点泪意。
“呜……”
“跟着老子那么多?年,怎么还是个长不大的小狗样子,你怎么还不老死啊!!”男人?猛地一伸脚,看起来是想踹它,金毛没?动,脚却只堪堪擦着他的皮毛过?去了?,生了?一阵风:“老子养不起你了?!滚!!”
金毛又呜咽了?一声,这次他试探地往前探了?探爪子,这次却来了?真的,它当即被踹翻在地,那男人?发了?狠,双目赤红。
路尚时嘴里的猫粮被食不下咽地嚼碎了?咽下去,猫眼里全是凌厉,似乎要?做些什么。
但男人?又说:“你再跟着老子,老子就把?你卖了?!你是条金毛,最起码能卖几?千……”
于是,从地上爬起来的金毛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退了?,等退到一定的安全距离,它就坐在地上静静地盯着男人?。
“嘭——”突然爆发一般,男人?猛地抡起胳膊砸了?酒瓶,玻璃渣子四处飞溅,甚至有一块擦过?了?金毛的耳朵,流了?一点血出来。
“啊啊——啊啊啊……”下一刻,男人?开始抱头蹲在地上大哭,比一个孩子还委屈,他哭得撕心裂肺,惹得深夜里的人?家都打开窗户破口大骂,意识到他是在哭以后,又只好嘴巴一闭,骂骂咧咧地把?窗户关上。
关上之前,还说道:“生活十有八|九不如意,哭完赶紧回?家,没?什么过?不去的!”
可闻听此言的男人?哭得更厉害了?,他大张着嘴巴,喉咙里却似乎发不出一点声音了?。脸上看不见的血管上涌,不一会儿?就让他整张脸变得通红,额角的青筋又止不住地乱跳,一时间只剩下了?面目可憎,却又可怜得不行。
金毛呜咽一声想上前,被男生突然抬起头,目眦欲裂地呵斥道:“滚!!!”
“呜……”金毛急得原地打转,看起来非常想做点什么,但男人?状态太差了?,貌似还特别?不想看见他,所以不太敢上前。
一人?一狗耗了?半夜,男人?晃晃悠悠地回?家,在一个深不见底的胡同里,将金毛关在了?门外。
金毛在门口挠了?几?下门,知道是真进不去了?,只好耷拉下耳朵趴在了?门外。
可第?二天,却没?有人?开门从里面出来。金毛从早上等到了?中午,从中午等到了?晚上,只等来了?两天后警察来到他的家,将服药自杀的男人?安顿好……
那是在不刻意地观察下,路尚时第?二次见到谈瑟。
在空无一人?的灌木丛里,黄昏的太阳都照不到他身上,他蹲在灌木丛里小声地抽泣,眼泪从那双温暖的金毛眼睛里流出来,放在人?类社会里,绝对是一件奇观。
可路尚时一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以本体的样子走过?去,单刀直入地问:“会不会说话?”
“……!”
谈瑟猛地抬头,警惕地看着眼前,身体不住地往后退,路尚时说:“你不也是妖么?还害怕我?”
谈瑟便不动了?,他从泪眼朦胧的视线里盯着眼前几?乎漂亮得过?了?头的蓝白,蓝色的瞳孔里像藏着一汪星辰大海,只是眼神里却带着一抹很?容易察觉地嫌弃。谈瑟半晌才道:“我、我是。”
他好像还没?多?大,声音都还稚嫩着,但不知是不是哭久了?,还是已经到了?变声期,稚嫩的声音又带着一点少年人?该有的沙哑青涩,路尚时当时就问:“你成年了?没??”
谈瑟小声,依然还对他警惕着:“没?。”
“多?大了??”
“……十五。”
十几?年前,男人?在一次机缘巧合下看上了?谈瑟这条小狗,那时候他还事业有成有妻有子。
一年前破产,老婆跟他离婚带着孩子走了?,偌大的公司很?快就变成了?别?人?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谈瑟还陪着他。
可男人?自己都吃不起饭了?,再多?着一条狗的吃食,他都觉得费劲……
谈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是谁。
听闻这么一件事的路尚时简直奇怪,年轻气盛地口无遮拦吐槽:“你爹妈竟是比我爸妈还过?分,我最起码大学毕业了?才被扔出来,你这……”
余光瞥见金毛耳朵和尾巴都如数耷拉下来,那天晚上金毛被男人?踹了?一脚的画面又不适宜地席卷脑子,礼貌二字终于不偏不向地砸了?过?来,路尚时闭嘴了?。
“上过?学没??”他问。
闻言,谈瑟侧头看他,局促地小声说:“不敢幻化人?形,幻化出的时候我也没?钱,别?人?不收童工……我连身份证都没?有,只趴在教室旁边听过?课。”
十八岁的路尚时像个老头子似的叹了?口气,他想了?想:“那你喊声哥,我可以供你。”
话音落地,犹如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谈瑟尾巴立马摇了?起来,他像是又见到了?重新接纳自己的主人?,眼睛都微亮了?起来:“哥!”
路尚时:“……”
路尚时生在艺术世家,爸妈在艺术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路尚时从小耳濡目染,又有天赋遗传使然,他对艺术有着手到擒来的容易。
但大多?“艺术家”都有点儿?什么毛病,要?是只为了?自己搞艺术,那叫清高,要?是开始为了?钱搞艺术,那叫追逐名利,脏了?。
所以路尚时不喜欢这一行。
他只会在没?钱的时候才会设计两幅东西给?别?人?,赚个外快。
加上设计东西这玩意儿?,要?是遇到没?那么多?事儿?的顾客倒还好,真遇见了?你就必须得修来修去修个没?完,不然他能烦死你。
路尚时就是烦死了?这些来回?应酬,他没?耐心,还容易暴躁,所以对艺术就比较抗拒。
可那天不知道被东南西北的哪阵怪风吹昏了?头,刚成年就决定要?养条狗了?,这狗还是个会货真价实花他钱的熊孩子,兴许是那双金毛眼太亮太具有期待性,反悔拒绝的话都到了?喉咙里还是被路尚时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因为大言不惭说出了?要?供着人?的话,哪怕也才十八,话说出去就是覆水难收,路尚时就没?打算再反悔。
工作难找,他那时候唯一能拿得出手、赚外快还迅速的就是给?别?人?设计东西,往后的三年里边儿?,“S”的标志是路尚时先打出去的名号,后来他发现谈瑟竟然对画东西有兴趣,而且他非常有耐心,路尚时心里一喜,师傅当即决定往下传承衣钵。
等谈瑟学业有成,“S”名号早不知道消失多?少年了?,因为路尚时已经找到了?工作,不画东西也能养起一个人?。
直到二百多?年前,“TS”横空出世,作品被所有人?喜欢……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路尚时正?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发呆。
任凭音乐响了?半晌,在它快要?偃旗息鼓时,路尚时才终于抓了?一把?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他迎着窗外的第?一缕阳光把?手机拿过?来了?。
“喂,妈,怎么了??”路尚时边说边下床往浴室走,单手给?自己挤完了?牙膏。
他妈在那边问他:“尚时,你找到小谈了?吗?”
路尚时把?漱口的水吐掉,闻言答:“还没?。”
“但是……”他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夜的梦,没?睡好,眼睛有些发红,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对电话说:“我应该知道他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