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灵第二次来到冰棘左峰山脚下,因为大佬不在,步伐间格外小心谨慎。
这山虽没有山外山大,但里面的妖修可不是吃素的,骚扰威胁着拜雪城百姓祖祖辈辈的安全,任谁提起来都要咬牙切齿。
以她的修为,如果硬要头铁飞上去,恐怕还?没抽出剑来,就要被妖修群殴。
天色已晚,四周逐渐被黑暗笼罩。
眷灵找了片相对比较平整的地方,用削尖的树枝在泥土里划拉来划拉去,勉强画了个外圆内方的阵型。
阵眼处滴一滴血,她盘腿坐下,闭眼念诀。
按大佬说的,这样念上几遍,山灵就会听见。
刚念完一遍,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眷灵惊喜地睁开?眼,还?以为自己这么厉害,一遍就给喊来了。
结果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半膝高的草丛里才露出一对雪白的兔耳。
要不是她再三确定过,还?以为自己阵型画错了?,不然怎么来的是只兔子呢。
眷灵悻悻道:“是你啊。”
发现这个人族还记得自己,兔子一下子支愣起来,小心翼翼靠近。
那个男人族不在,它就没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想讨一点果干。
眷灵很是大方,撒了?一把在远一点的地方。
“眷灵姑娘,你找我?”
自拜雪城的方向倏忽飘来一阵雪花,没个具体形状,只是在四周散开又聚拢。
“薄辛?”眷灵赶紧站起来,眼看夜色越来越深,也不知道大佬那边怎么样了,直接切入正题,“如果你想化成人形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她唰一下抽出大佬借给她的六尺剑:“我最近正好学了门劈山的新手艺!”
薄辛:“……啊,那就多谢了。”
“嘿嘿。”眷灵摸摸鼻子,“不过还?要麻烦你带我上去。”
那片雪停滞了?一会儿,慢慢围拢过来,将她护在一个范围内。
明明萍水相逢,却一直在帮他和姝儿,这便是他所向?往的人间吧。
眷灵走之前还?瞥了眼,发现兔子只吃带酸味儿的果干,诸如橘子之类。
这极端挑食的毛病倒是让她想起家里的大白,心下一软,也来不及挑拣,把剩下的果干都倒给它。
白兔拱了拱果干堆起来的小山,抬起一双冰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她乘风往高处飞去。
随着嚼果干的动作,几根白色胡须动来动去。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不会想跟她走吧?”兔子眼睛一红,响起另一个声音。
它不作声,只是埋头苦吃,不顾体内另一个灵魂正暴躁地大喊大叫。
“我警告你!我最讨厌人!”
“别以为你的身体你就能为所欲为,信不信我杀了?你!蠢兔子!”
兔子弱弱道:“杀了?我,你也会死的前辈。”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怕死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哈哈哈!来啊!”
兔兔叹了口气,继续吃果干。
唉,前辈总是隔三差五发癫,就很吵。
……
眷灵抓着颗明珠直接飞到雪线边,围着几十米高的雪顶查看了?一圈。
众多妖修闻风而动,纷纷从巢穴中涌出,死死盯着夜空中负剑而立的人族少女。
月光照亮她翻飞的衣摆和长发,又卷起四周纷纷扬扬的雪,那气息他们都很熟悉,属于山灵薄辛。
妖修也很给面子,象征性地退开?两步。
只是冰棘左峰似乎预感到什么,山体微微震颤起来。
良久,薄辛的声音带着点愧疚响起,在黑夜中散开:“对不起,我还?是想离开?。”
山峰剧烈震动,仿佛一个气急攻心的父亲。
眷灵不免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像是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正在承受年迈老父亲的怒火。
“得罪了。”她吸一口气,体?内灵力按照熟悉的经脉奔涌而出,凝聚出长而凝实的剑芒。
沿着雪线,耸立的雪白尖端轰然倒下,在空中猛地散作无数飘扬的雪花。
眷灵身边的那片雪便主动迎了?上去,瞬间融为一场更大更猛烈的雪,围绕着冰棘双峰盘旋三圈,才缩成一道白光,朝拜雪城的方向飞去。
“眷灵,谢谢你。”
她客气一声,待低头看到蠢蠢欲动的妖修们,自然是拔腿就跑。
听到不停发出阵阵嗡鸣的山峰,又忍不住停下来安慰,语重心长:“你放心,薄辛一定会常回家看看的。”
“到时候你不止有儿子,还?有儿媳,说不定还?有孙子孙女。”
“峰峰,咱们血赚呀!”
山峰突然停止了震颤。
居然……有那么点道理?
眷灵背过身吐了?吐舌头,赶紧开?溜,去找大佬汇合。
*
寒炬当了?几十年的拜雪城城主,三家交好,又得百姓拥护,城市发展得也越来越好。
今年来拜雪城避暑的旅客数量达到历史最高,既说明拜雪城名气日渐增长,又大大促进了?经济繁荣。
非要说有什?么事是他忧心的,就是接班人的问题。
这浑球竟趁他不在家,私自休妻!
寒炬气势汹汹从外面回来,一踏进家门就忍不住狠狠拍桌:“寒放人呢!?”
管家低着头看脚尖:“少城主在自己院里。”
“还?少城主?”寒炬一边往里走,一边气得要死,“事关两家交情?,他就这样胡作非为,让我怎么放心把位置交给他!?”
他尽全力培养的大儿子,虽然修道天赋一般,在处理城务、平衡各方关系上却一点就透。
可惜大儿子死于三十多年前一次兽潮,因此寒炬恨透了那些凶恶贪婪的妖修。
但不得不说,又恰好是因为这件惨案,让那些同?样有家人朋友死于妖修手上的百姓更加拥护寒家。
后来好不容易又生了?一个,分明也是一样培养的,怎么就变成这副德行!
“他要是这样一点长进没有,还?不如不回来!”寒炬气得口不择言,一脚踹开门,正欲发火,却看到坐在里面的是寒夫人和寒嫣。
母女俩似乎料到他会来,寒嫣还有点不敢和她爹对视,寒夫人却是直直盯着他:“寒炬,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气势一滞:“寒放呢?让他出来?”
“那是你亲儿子!他在外受尽委屈,终于回家来,你不高兴就算了?,甩脸色给谁看?”寒夫人猛地站起来,挡住他往里走的脚步。
寒炬眼底掠过一抹心虚:“休妻是大事,怎么能不和父母商量。”
“他和我商量了,是我允许的。”
“你!”他指着妻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你们母子是要干什么!”
寒夫人咄咄逼人道:“你问我?我还?没问你想干什?么?!”
“这三年,你让一个妖怪装成儿子的模样,我以为放儿死了?,你不得已只能找一个假的来稳固寒家的城主之位!”
“我体?谅你的难处,从不多问!”
“结果呢!?”她眼里泪光闪烁,大声质问,“儿子还?活着!他在外面受苦,我竟让一个妖怪抢走了?他所有的东西!”
“那元姝儿日日与妖怪同床共枕,耳聋眼盲,不干不净,我寒家如何还?能留她!”
寒嫣红着眼眶:“爹,原来你早就知道,哥哥是假的!”
“那为什?么我每次跟你说他是妖怪,你都说我胡思乱想!我说的明明都是真的!”
寒炬被母女二人的眼泪浇得心烦意乱:“是,我是知道。”
“但我不是以为放儿死了?吗!我也是后来才察觉,儿子性情大变其中定有蹊跷,可除了将错就错,还?能怎么办?”
还?有一点他没说,即便那是个来历不明的妖怪,可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比寒放优秀得多,甚至比他那个死去的大儿子还?要适合做这个少城主。
寒炬观察监视了?两年,才逐渐放下戒心,这一年开始,出远门便会将拜雪城上下所有事务都交给“儿子”处理。
他完成得也很好,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