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才炖了点甜汤,又不是专程为谁所做,谁喝都一样——顾穗本待直抒胸臆,无奈皇帝的气势实在太过惊人,只得怂怂地改口,“妾不知陛下口味,故不敢擅作主张。”
这倒是实话,她连皇帝吃不吃羊肉都不知道,又哪晓得皇帝爱喝哪种调味的汤,该加减几分糖量。
作为一个合格的宠妃,理当对皇帝喜好了若指掌,但,她本就无心于此,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穗以为话题就此岔过去了,谁知皇帝思忖片刻,径自吩咐福禄道:“改天你亲自陪贵妃说说话,她初来乍到,难免生疏,这宫里的规矩忌讳,也该有人点拨点拨。”
福禄一叠声的应喏,笑容愈发灿烂,就说顾主子是个有福的,能得皇帝金口玉言学习规矩,那些个新进宫的嫔御,皇帝哪有心提点她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得牢牢抱紧这棵大树,日后没准能更上一层楼呢!
顾穗:……不,她不要!谁稀罕管皇帝穿红着绿,吃咸吃淡?这就不是她分内的活计,怎么凭空多出件差事来了?
眼看沈长泽要把自己往贤内助的路子上培养,顾穗心里倒觉憋屈得慌,她本一心求死,怎么倒弄得背道而驰了呢?
当然她也没那个胆子当面拒绝,只在心里暗暗盘算,大不了故意犯几回错,沈长泽保准就不要她伺候饮食起居了——是该往汤里放头发丝还是死老鼠好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沈长泽见她垂首不语,唯独稍稍翘起的唇角泄露心绪,不由得竟有些愉悦:到底是个刚进宫的小姑娘,城府还没修炼出来,听说许她伺候圣驾,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遂又传令下去,“福禄,明日再择几盆新鲜的花送去明月宫。”
这些摔烂了的当然不配美人。
顾穗几乎晕过去,又是送花,这不是男人哄骗女人的惯技么,难不成皇帝真对她有那种意思?
她可万万不能答应啊!
本待直言拒绝,奈何在场的宫娥仆婢实在太多,令她实在无法放开脸面,顾穗只得露出一个讪讪的笑,“陛下,臣妾不喜欢蔷薇……”
沈长泽的眸光倏然暗下去,天子之赐,恩也是赏,罚也是赏,这女子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将圣谕放在眼里么?
福禄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皇帝一向独断专行,甚少有人敢拂逆其心意,这情况可不妙啊!
遂悄悄扯了扯顾穗的衣襟,示意她谨言慎行。
顾穗的勇气立刻荡然无存,说跟做毕竟难度不同,她每每见了沈长泽都像老鼠见了猫,又岂敢真上虎头捋须?
况且,天子之怒,伏尸千里,若是因她出言不逊而牵连旁人,那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顾穗只得弱弱地接道:“臣妾不喜欢蔷薇……因为臣妾更喜欢百合。”
那股威压倏忽消失,沈长泽脸上显出释然来:看不出来,这女子容貌侬艳,骨子里却喜欢清雅,倒是不落俗套。
遂重新传令下去,“那就命花房挑出最好的清水百合,每日送去贵妃宫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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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穗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明月宫的,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看着小竹等人得意洋洋,更令她觉得如鲠在喉——今日不但龙颜没犯着,反而又秀了一波神操作,难道她命中有锦鲤大仙护体,注定要做宠妃的?
然而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就算她真个得幸御前,五年后还是免不了身首异处的下场,与其从繁华跌落那样凄凉,不如就此香魂一缕随风飘散,不存在希望,也就不容易绝望。
顾穗将头埋在枕头里,假装成小憩,心里却默默盘算起来,沈长泽这块硬骨头难以下口,或许她该另换思路了。
午后福禄这个御前总管亲自前来拜访,还带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上头钜细靡遗记载了皇帝衣食住行中的种种忌讳——当然是他这十几年来耐心总结出的,一般人还不肯告诉呢。
顾穗苦笑着接过,实在不忍心告诉这位胖公公,他一开始便打错了主意——投资一个死人,是注定不会得到回报的。
无奈福禄极为健谈,压根用不着别人插话,他就能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他告诉顾穗,皇帝的脾气其实不难伺候,只要摸准那根弦,比一般主子还容易相处呢。
到底是打小贴身伺候的,说起皇帝福禄颇为唏嘘,这些年都没个可心可意的人,难怪陛下会一心扑在朝政上,以致于至今连个皇嗣都没有,此番下去,该如何承继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