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没忍住,蹲下身来摸了摸顾伦的头。
近日胸痹没怎么发作,她险些忘记了悬在头上的利刃,会在未来的某一日落下,将一切化为尘土。她陪不了顾伦一直走下去,只能加快些步伐了。
顾伦有些委屈地蹭了蹭她的膝盖,也很懂事地没有挽留。
“阿姊,你要好好的。”
声音很小,被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地的响声盖掉。
雨终于落了下来,宫人急急忙忙地撑起伞,唤来抬步辇的内侍。
另一侧淋着雨的东城又是一番光景。
主管“错讳”案的刘巡查听见岑观言认罪的传信,终于松了一口气,来了大牢才知道这人不仅不想认罪,反倒提出三堂会审。原本不想节外生枝的刘巡查眼看不用刑是撬不开这位新科状元的嘴,也只得同意了。
本以为三堂会审来的不过是宗正处的官员和首告的司空,走个过场就能把罪判了,结果又掺和进了一个昭和长公主。
他对这位长公主凑热闹的行为十分不解,可谁让那位是幼帝唯一的亲眷,理由也找得十分恰当,总不能拦着,也拦不住。
他忐忑着,时间也到了第二日卯时,再忐忑也只能先到刑部大堂候着。
刑部设此堂专为办大案要案,寻常案子有京兆尹府尹府就足够,刑部大堂的椅子都快落满了灰。
顾仪来得最晚,踏进门时环顾一周,堂上坐着司空和刑部的刘巡查,堂下站着翰林院里负责修国史的十几个推官和编修。经手错讳那部分的不过五人。
岑观言立在那里,坚定如竹。
她有几日没见着岑观言了,今日一眼望过去,身形比先前还要消瘦,编修的官袍显得愈发宽大,唯有背脊和那日一样依旧挺得笔直。
他的眸光澄净,和外头云销雨霁的天空很像,吞尽落雨的乌云,再显出湛蓝的平静和广阔。
丝毫没有被污蔑的不忿和痛苦。
看来这枚棋子,已经初步成形了。
顾仪笑得不显山不露水,缓步走进大堂里,衣袖一拂,落座在主位上。身上的玉璧恰好碰上椅子的棱角,一声清响。
“开始吧,诸位。”堂上的主审官发话。
各怀心思的嫌犯们逐一开始喊冤,错杂的说话声吵得堂上三人都皱了眉头。主审官惊堂木一拍,才安静下来。
“从左侧开始,轮流说。”
最左边的是柳安德,那位殿试名列二甲第一的同进士,如今是翰林院的推官。
“微臣柳安德见过诸位大人。微臣虽与其他同僚一同负责编国史一事,但对错讳一事确是一无所知。”
其余人也都附和着,杜荣攥紧了手,险些想站出来痛斥他们的无耻,被岑观言的眼神制止。
岑观言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曾经众口一词地指认是他错讳,如今已经变为对此一无所知了。
一起针对同一个人的关系太过浅薄,是一针就能扎破的白纸,只要有一个裂缝出现,很快就会溃不成军。
果然,没遮住的马脚,就要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