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寥而高阔,雪花铺天盖地的落下,万物都笼罩在一片缟素之下。
阮轻轻用力搓了搓脸,血液循环加速,总算是有一点血色。
“A——”
一声令下,阮轻轻立刻蹒跚向前,径直跪倒在铺满雪的夹道中央,雪花感受到体温,立马化成冷水从膝盖钻进四肢百骸。
摄影机从她身后摇过,给她一个面部特写:卷翘的睫毛上沾了点雪花,眼里含着一滴欲坠不坠的泪,目光决绝而干脆。
看罗巧曼缓缓走来,她身子忽而像筛子般抖了起来,一张白嫩的小脸因害怕变得煞白,眼神开始四处躲闪。
一分钟里,表情丰富而有层次。
罗巧曼瞪着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按部就班似的捏住阮轻轻的下巴,然后扬手——
“啪——”
一个清脆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阮轻轻的脸上。
刹那间,整个拍摄现场都噤若寒蝉,只有鼓风机不断地制造噪音。
“咔!”林导从显示器后面走出来,怒不可遏地咆哮:“罗巧曼你不会演戏就直说,这么简单一场戏NG十多次!”
说完,还顺手扶了把阮轻轻,语气关切:“辛苦了。”
说起来,阮轻轻是林导一手提□□的女演员,从入圈开始,就一直是林导文艺片的御用女主角,演技自然是没话说。
如今她跟过来拍电视剧,新晋影后给流量小花做配角,多少是有点委屈人。
罗巧曼干笑两声,不慌不忙地说:“哎呀,林导,阮老师,真是对不起。”
虽是道歉,但语气干瘪,没有半点因自己拙劣的演技让阮轻轻白白挨了五个巴掌的愧疚。
阮轻轻更是漫不经心,慢条斯理地穿上助理司晨递来的羽绒服,然后把半张脸都缩进羽绒服的高领里,又戴上帽子。一套动作下来,一双清泉似的狐狸眼才淡淡扫了罗巧曼一眼。
似乎是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然后挽着司晨的胳膊往化妆间的方向走。
*
化妆间。
化妆师一边给阮轻轻补妆,一边感叹:“这巴掌也扇得太狠了吧,红色遮住了两边脸也明显不对称啊。”
司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剥了皮的热鸡蛋,小心翼翼地放在阮轻轻的脸上滚了滚。
一张本来就肉肉的包子脸因为嘟嘴显得更肉了,她替阮轻轻委屈道:“罗巧曼是故意的吧?有买热搜的功夫还不如学学怎么演戏。”
“怎么,”阮轻轻挑了挑眉,语气平常道:“又上热搜了?”
“嗯。”司晨点了点头,把手机递了过去。
此时,微博上还挂着两条热搜:#罗巧曼哭戏#
#罗巧曼造型#
话题跟阮轻轻都没关系,内容却将拉踩进行到底:
据悉,罗巧曼正在拍摄《美人如故》,这造型也太美了吧,简直是人间小仙女,感觉比阮轻轻造型美多了,大家觉得呢?
然后配图是七张罗巧曼的精修图和阮轻轻的初版定妆照。
下面是一水的粉丝控评:【我曼好美,简直是不染铅尘的小仙女,堕落凡间的小精灵,期待《美人如故》~】
【2G上网,不懂就问,哪里来的糊比蹭我曼热度,和我曼同框比美,宁配吗】
有路人弱弱发声:【U1S1,今年的金狮影后阮轻轻大家都不认识吗?颜值演技都很在线啊。】
结果被萝曼们追着骂上热评。
阮轻轻一目十行翻了两页,忽然轻笑了一声,纤瘦肩膀带着后背和锁骨都轻微的颤了下。
她抬起一双狐狸眼,犀利点评:“换汤不换药,无趣。”
其实,阮轻轻和罗巧曼是同期出道的艺人。
只不过阮轻轻初崭露头角就获得了亚洲极具权威的金狮奖最佳新人奖提名,罗巧曼却被诟病演技太差。
身处圈内,被观众拿来比较本就正常,可罗巧曼忍不住,仗着公司财大气粗,每次营销都踩阮轻轻一脚。
阮轻轻吃了电影演员身份的亏,不营销不炒作,曝光度极低。所以就算是年纪轻轻拿了影后,深受业内专业人士赏识,也免不了在舆论上矮了罗巧曼一截。
司晨向阮轻轻提议:“姐,咱还有七位数公关费没用呢,你花点撤个热搜呗。”
阮轻轻偏着头,似听非听的样子,纤细的手指轻叩着手机屏幕,也不言语。
化妆间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柔和里,她身材有些娇小,但灵气十足,像是刚幻化人形的小妖。
良久,她狡黠地冲司晨眨了眨眼睛,悠悠道:“打个赌,这个月我至少上20次热搜。”
语气平和得很,丝毫没有被拉踩的愤怒。
司晨二丈和尚摸不到头,“为什么?”
“据我粗略统计,我每月被迫上热的次数月环比增长百分之5,我怀疑他们公司在这件事上有KPI考核。”
“……”
见过影后佛的,但真没见过天天被拉踩的影后还能这么佛的。
司晨朝阮轻轻竖起大拇指,“姐,我感觉你是佛祖转世,背后正佛光万丈。”
阮轻轻被她逗得莞尔一笑。
佛归佛,但绝不是听之任之,撤热搜什么的太无聊,倒不如蛇打七寸,一劳永逸。
*
人间四月,春意渐起。
影视城内的杨柳已经开始抽丝,隐隐泛出一丝绿意,橙黄色余晖涂染天际,人间多了些柔和暖意。
除了还在用喷雪机造雪的拍摄现场。
见时间差不多,阮轻轻和司晨往拍摄场地走,感觉寒气渐近,不自觉地拢紧衣服。
忽然间,拍摄场地传来一阵骚动,两个人闻声看过去。
不知道又来了哪号人物,剧组里的一众女演员都围了上去,不过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只有罗巧曼一个人靠得近一些,一边绾着鬓角碎发,一边滔滔不绝。
阮轻轻不在意名利场上这些攀炎附势,随便瞧了眼,然后依旧气定神闲地往前走。
慢慢的,围观人群一点点散开,阮轻轻拢着衣帽时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一抹劲瘦颀长的身影,瞬间如遭雷亟般,脊背发凉,钉在原地。
人群中央,男人正卧在一张棕色漆皮沙发里,表情如冬日暴雪过境后的空气,干冷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