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匪风看见沈清然回来,有点邀功的意味,他今天费了大力气,给沈清然做了一?套竹床和一?架秧马。
秧马外形上有点像木马,但底部是一大块平整的木板,两头微微翘起,头尾都钻了一?个孔,可以系上绳子。秧马是水田专用的坐骑,一?般人用它插秧,但薛匪风给沈清然的做的这个,体积大了好几倍,犹如一?艘小船,薛匪风在前面牵着绳,沈清然可以坐在上面播种,有点像遛狗。
为了坐得舒服,薛匪风还给四面加上的围栏,怕沈清然没坐稳,一?头栽到田里去。他甚至还想在上面插一把伞。
可以说用心良苦,考虑周到。
现在就差给这两件东西刷一层漆,明天就要用的秧马,必须马上涂漆,薛匪风想了想,对屋里的沈清然道:“你别乱跑,我去木匠家里买点东西。”
“你去吧。”沈清然蹲在衣柜旁边,思考自己要?带走什么。
衣服都是薛匪风买的,带走岂不?是很没有志气,可留着也没用,说不定?会?被薛匪风改成他儿子的尿布。
尿布!
沈清然被自己的预测气得要?命,太可怜了,他才不?要?留着帮洗尿布。
和薛匪风深色的粗布衣裳一?比,旁边挨着的沈清然的衣服称得上华服,天青,月白,靛蓝,浅雪……薛匪风喜欢给沈清然买浅色衣服,以此判断他今天有没有瞎折腾。
沈清然一股脑拿了两三套衣服,扎了一?个蓝色碎花的小包袱,里面还放了一?包干粮。
他提起笔,想写一?些话,却发现没什么好写的,想说的话上次出门之前和潘云奚交代地差不?多,不?写又不?甘心,于是他愤怒地写道?:“二婚愉快,早生贵子。四年之后,村口还钱。”
沈清然把纸卡在最显眼的大门上,气呼呼地走了。
男人应该忙自己的事业,不?能整天依赖薛匪风。沈清然默默念着这句话,再一?次踏上山道口。
薛匪风来回很快,几乎是还没推门,就先看见了沈清然背着小包袱孤身上路的背影。
手掌抵着门框,竟然生生将木板震裂了一?条缝,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似乎还有些委屈的背影。
离家出走还委屈上了!
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不?明白沈清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
没逼他接吻,没逼他上床,更不敢提喜欢,想让他开个窍都得小心翼翼地暗示,怕不?够明显,怕过?犹不及,怕不?好收场!
瞻前顾后左右为难,战场尚有放手一?搏的时候,薛匪风从来没有这样纵容地毫无底线地等一?个结果,沈清然就天天给他闹离家出走?嫌他心脏强大不?会?气死?!
一?张纸颤巍巍落到地上,薛匪风根本不想看沈清然又写了什么,只想把人抓回?来,让他尝个教训才知道痛。
纸张半折,露出来“还钱”两个字,薛匪风毫不意外,冷笑了下,他缺那点钱吗?
“钱债身偿”四个字一?旦出现,就牢牢把控了所有思考方式,像烈火燎原,烧光耐心温和仁慈,顺势掀起地底炽热的岩浆,齐齐在这一?刻爆发?。
手握生杀大权,背负鲜血无数,薛匪风想起自己朝廷文官一?派对他的诋毁,“茹毛饮血”,他看了一?眼身影越来越远的沈清然,刻意放纵了野蛮的情绪滋长。
就在薛匪风觉得够了,再怎么样都不会?心软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狗吠。
从后院传来的声音。
沈清然没带狗走。
薛匪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捡起地上的诀别信,看见上面的怨气冲天的“二婚”字眼,眼底的赤色退潮般消逝,覆盖上一?层极淡的笑意,以及不易察觉的算计。
手掌一?收,纸张揉成?一?团,薛匪风轻功一?跃,轻易地追上了山道上的沈清然。
沈清然耳朵一竖,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忐忑地缩了缩脖子?。
薛匪风跟在他后面,闲庭信步,目光随意地从沈清然白皙的后颈往下滑,看他走得磕磕绊绊,僵硬着不?肯扭头的样子,嘴角一?勾,给面子地没有笑出来。
“你去哪?”薛匪风问。
沈清然被盯着,觉得自己仿佛砧板上的鱼肉,闻言肩膀一?松,认真看路道:“我要?出去闯荡,顺便把房间空出来。”
给你成?亲腾位置!
太酸了,沈清然这句憋在心里没说。
“嗯。”薛匪风点点头,好像刚才只是谈论天气似的,那么随口一问。
他跟在沈清然身后,不?叫他回?家,也没帮他拎包袱,好像只是一个护送他出山的侍卫。
薛匪风什么意思?沈清然眼眶一红,不?挽留他干嘛还跟着他啊,他都走不?动了停下来又很没面子。
等到了沈清然第一?次离家出走最远的地点,薛匪风突然想起什么,友善地提醒他:“狗呢?你把它们留在家里谁来喂它们?”
沈清然身形一顿,终于第一?次转身,撇了一?眼薛匪风,眼神嗔怒,一?字一?句,“我回?去牵。”
“嗯。”薛匪风依旧跟在他后面。
沈清然揽了揽包袱,肩膀酸痛,早知道就不带衣服了。果然,薛匪风只会用狗绑住他,他看透了,才不?会?轻易妥协。
薛匪风看见他揉肩膀的举动,垂在身侧的手微动,狠了狠心,没有帮忙。
沈清然又大费周章地折回?去,把十条傻狗的狗绳从树上解下来,固执地重复刚才的路。
傻狗们以为沈清然例行带它们遛弯,一?看今天的目的地是走过?一?次的山道,都不用带路,自发地往前跑,把沈清然累得够呛,到最后连包袱都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