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亨利。”最先反应过来了的弥戴琳赶紧将亨利从盘子总解救出来,然后不顾自身整洁地用袖子抹掉亨利脸上的残渣,避免他被奶油堵呼吸道。
“让开,都给让开。”反应程度仅次于弥戴琳的玛丽安娜在卢修斯的护送下,凑到平躺着的亨利身边,然后把亨利的下颚往上一抬,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进亨利的口腔里,试图为亨利催吐。
“呕!”亨利难受地想要挣脱束缚,弥戴琳见状,赶紧让亨利侧身将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你……你……”意识短暂恢复的亨利颤巍巍地指着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把摄政王戳成筛子。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眼瞧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布列塔尼亚摄政王一边后退,一面冷色苍白地为自己辩解道:“我绝对没有,没有……”
摄政王张开嘴,但却发现自己在极大的压力下,根本发不出声。
亨利的意识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在他眼前一黑前,还是拼着仅存的力气指向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句令摄政王感到绝望的话。
“诉,诉讼在我身上。”亨利死死盯着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像是要把他的面容带到死神那儿:“姨……姨母的死因都在那儿……”
这下不仅是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就连一些贵族们都像是被掐了喉咙的老公鸡,明明紧张的要死,却和摄政王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扶着亨利肩膀的弥戴琳简直要为亨利的做法欢呼雀跃,但是在表面上,她还是做出一副无比焦急的模样:“你先别出声,别浪费力气。”
“医生和牧师呢?布列塔尼亚的宫廷里总不会没个待命的医生吧!”理查德抓过一名侍从的衣领子,半是逼迫,半是引导道:“女公爵去世后,总不会没人打理布列塔尼亚皇宫。”
“因……因为某些缘故,布列塔尼亚宫廷里并没有时刻待命的医生和牧师,所以……”被理查德捉住的侍从生怕自己与亨利的死扯上关系,所以在理查德的追问下结结巴巴道:“女公爵去世后,布,布列塔尼亚的一切事务便是由莱娜夫人和摄政王共同主持的。”
众所周知,莱娜是布列塔尼亚宫廷里,最不可能加害于亨利和玛丽安娜的人。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再加上自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去世后,莱娜除了过问女公爵的葬礼事宜,便只和玛丽安娜有所来往。
哪怕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生前更希望由外甥女继承爵位,但是在女公爵本人与亨利并无恩怨的情况下,莱娜对亨利出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至于玛丽安娜……
众人只要一想到有关于“遗弃小姐”的传闻,便将玛丽安娜的作案可能性降低至零。
一个前十五年里,有一半时间都是在未婚夫的宫廷里度过的贵族少女,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布列塔尼亚宫廷掌控到能在宴会上实行谋杀的地步。
这说出去未免也太荒谬了吧!
而在众人思绪万千之际,姗姗来迟的医生给没了进气的亨利查看身体,最后冲着弥戴琳和玛丽安娜摇了摇头,表示亨利已经没救了。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已经闭上眼睛的亨利没了出气。
抱住丈夫的弥戴琳能感受到亨利的躯体渐渐冷了下去。
卢修斯在胸前划了个祈祷符号,算是尽了他跟亨利的兄弟之情。
玛丽安娜不知该作何表情。
从利益角度来看,亨利之死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然而玛丽安娜并不感到开心,甚至觉得心里堵得慌。
“准许亲卫兵上殿。”稳住心神的玛丽安娜从亨利的衣服里找出诉讼,然后对着在场的贵族们命令道:“在阿基奎王储和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死亡原因出来前,任何人都不许离开宫廷。”
“殿下,我想您怕是搞错了自己的身份。”某位年长的贵族强忍愤怒道:“您还没当上公爵呢!就先滥用起公爵的权力了。”
“如果说为哥哥讨回公道也算是滥用权力的话,那么您想怎么处理眼前的惨剧?”玛丽安娜将快要脱口而出的“意外”咽了回去,避免贵族们借题发挥,从而将亨利的死亡判成意外。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亨利之死应该是意外没错,但是玛丽安娜绝不能这么判。
要是阿基奎王储以如此丢脸的方式死在布列塔尼亚,那么最后肯定会以讹传讹成阿基奎大公国为了继承布列塔尼亚的爵位而掩盖了亨利的死因,或是阿基奎大公国已经落魄到要看布列塔尼亚的脸色。
恰好此时,失语的摄政王终于反应过来了地附和道:“在查明女公爵和亨利殿下地死因前,谁都不许离开皇宫。”
末了,还加上一句:“包括我。”
卢修斯自玛丽安娜发号施令起,就没将右手从刀柄上放下。
收到命令的亲卫兵很快就将宴会厅里的人团团围住。
领头的是个已经过了冒失年纪的“老”骑士。虽然他的外貌距离“让人难以提起兴趣”差了至少三十年,但是看这位骑士的样子,就不难想象三十五岁时卢修斯长什么样——虽然对方并没有和卢修斯一样略显张扬的红发,一条淡得偏灰的浅金色麻花辫垂落在并不锃亮的胸甲前,就差在脑门上刻着“我是正经人”……这五个大字。
“殿下。”亲卫队长向玛丽安娜鞠了一躬,愣是将一张端正英俊的脸庞板老了五岁。
“暂时将在场的先生女士都请回客房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踏出房间一步。”玛丽安娜很庆幸布列塔尼亚公爵的亲卫队愿意听她指挥。
这支直属于公爵本人,连贵族议会都无法限制其行动的武装力量,是玛丽安娜的姨母能与摄政王对抗的最大底气。
盖因这世上的大多数统治者都是怕死的,所以他们很希望身边有一群只效忠于自己的“死士”,所以亲卫队便是在这一意愿上诞生的产物。
虽然他们将生命交付于自己的效忠对象,甚至被不少人蔑称为“刽子手”和“统治者的狗”,但是从风险与收益成正比的角度来看,越靠近君王的人,越容易接触到能够改变家族乃至世界命运的权力。
甚至有些亲卫队长能靠着效忠对象的信任,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直接将贵族会议乃至当地的宗教团队都踩在脚下。
“殿下,布列塔尼亚宫廷里的房间有限,不如让我们回到各自在王城的居所里待命。”某个脑子灵光的贵族扯出一抹还算得体的笑容,尝试着从另一角度说服玛丽安娜,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如果布列塔尼亚的宫廷里没有足够的房间,那么就先委屈一些先生女士们去叹息之塔里呆上几日。”玛丽安娜十分贴心道:“别忘了你们曾效忠于布列塔尼亚女公爵。”
伴随着利器相碰的声音。
一片寒光打在贵族们比墙壁还要惨白的脸上。
某些胆小的女士甚至不由自主地尖叫出声。
玛丽安娜侧身向亲卫队长询问道:“可否请教下您的名字?”
后者那双鹰隼般的灰色瞳孔下移到能与玛丽安娜对视的角度,随即还算恭敬道:“您不必对我如此客气。因为我不是贵族出身,所以没有姓氏,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应该说是前任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赐予我阿斯塔罗斯之名。”
“这可真不像是亲卫队队长的名字。”玛丽安娜很好奇自己的姨母为何要将司“怠惰”的魔王之名,给予公爵的亲卫队长。不过眼下她并没有与阿斯塔罗斯探讨名字的时间。
“好好照顾各位来宾。”玛丽安娜看向那位提议的贵族,后者下意识地心虚一秒。
“为了各位的声誉着想,在调查结束前,还请忍耐几日。”玛丽安娜强调道:“同时也尽可能地‘镇定些’,以免增加审查人员不必要的工作量,延长调查时间和各位的受苦时间。”
玛丽安娜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基奎王储死在布列塔尼亚贵族们给他举行的接风宴上,而且还在出事前提到了前任女公爵的死因。
在此基础上,甭管有多少人觉得亨利的死就是个意外,但是在阿基奎王储和前任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死因调查里,都不会写上“意外”二字。
是的,在亨利被宣布死亡的那一刻,有关于布列塔尼亚继承权的听证会便没了举行的必要,而玛丽安娜也成了无可争议的布列塔尼亚女公爵。
或许在她将亨利的遗体护送回国后,玛丽安娜的女公爵头衔后,还要加上一个让人垂涎三尺的称呼。
【阿基奎女王储】。
理查德隔着窜动的人头,看着掌控全局的玛丽安娜,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你看上去很失落啊!我亲爱的堂兄。”不知何时出现在理查德身旁的弥戴琳,换了身干净朴素的丧服。她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憔悴,似乎很快进入到哀悼寡妇的角色。
“丢掉一棵摇钱树的感觉如何?”弥戴琳以帕掩面,做出一副悲伤至极的假样,但是理查德知道她根本不为“亨利之死”而感到悲伤,反而乐于去当“王储的遗孀”。
“玛丽安娜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让你愿意替她鞍前马后?”
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
哪怕理查德是个冷静到足以称得上冷酷的男人,但是面对如此戏剧化的场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地感到心脏一紧,差点倒在布列塔尼亚的宴会厅上。
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一定不会与玛丽安娜解除婚约,说什么都要把这棵摇钱树死死地攥在手里。
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兼阿基奎女王储。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的玛丽安娜堪比几十年前,刚被确立为奥布斯达继承人的玛丽女王。
在以国家为量级的财富前,世间的一切赞美之词都是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