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跟理查德说了什么?”卢修斯直到玛丽安娜上船后,才敢放任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卢修斯突然靠近的缘故,阿比盖尔也不敢呆在玛丽安娜身边,只能看着卢修斯以一个几乎将玛丽安娜圈在怀中的姿势,隔绝了外界一半视线。
玛丽安娜的鼻尖同卢修斯的胸膛不过一拳之隔,她甚至能听见卢修斯的呼吸声,以及对方的掌心同铁质栏杆的摩擦声。
“你管的太宽了。”玛丽安娜很信赖卢修斯,但却不忍受对方试图掌控她的一切:“身为兄长和骑士长,你现在的言行举止都与你的身份不符。”
卢修斯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从阿比盖尔的角度,能看见卢修斯突然瞪圆的瞳孔,但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后,这位失态的红发骑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然后在玛丽安娜搭上他的手臂前,松开了圈住对方的那只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甲板的另一边。
“你这是在玩火自焚。”阿比盖尔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看不懂情绪变化的白痴。况且在玛丽安娜面前,她也没必要装纯或是摆出一副白莲花的姿态:“你们根本就不是正常兄妹。”
阿比盖尔小心打量着玛丽安娜的表情,将声音压得比蚂蚁落进地板缝的动静还低:“他爱你。”
“我知道。”玛丽安娜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感到可怕:“我一直都知道。”
当船只靠近布列塔尼亚时,海风变得柔和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刀锋刮脸的锐利感。
而布列塔尼亚宫廷的人们也早已等候在岸边,只是没有玛丽安娜最想见到的布列塔尼亚摄政王——菲茨罗伊大人。
“殿下。”披上黑纱的侍女长莱娜在玛丽安娜下船后,率先表达了她的敬意,以及无法用更隆重的装扮来迎接对方的歉意:“请您原谅我的怠慢,毕竟布列塔尼亚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缺乏人手。”
“您无需为自己合理的悲伤而道歉。”玛丽安娜与莱娜互吻脸颊,后者趁着这个功夫,在玛丽安娜的耳边轻轻说道:“您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钦定的继承人。”
玛丽安娜从莱娜的眼中看出“请务必小心”的意思。
而在她们前往布列塔尼亚皇宫的路程中,与一支车队擦肩而过。
“那是去迎接索林斯国王的车队。”同车的莱娜注意到那支车队不仅持有布列塔尼亚王国的旗帜,还有几面印着摄政王私人纹章的旗帜:“想必索林斯国王会对摄政王的亲自迎接而感到荣幸。”
“那可未必。”玛丽安娜觉得这声势浩大的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迎接远客,反倒是像给人下马威。
“当三十年无冕之王,他心里自然憋着一股气。”
虽然在大众眼里,布列塔尼亚的摄政王已经是贵族私生子中混得比较好的那一类,但是这其中的滋味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了解。
“菲茨罗伊。”玛丽安娜道出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本名:“其意便是国王之子。”
“然而在您的外曾祖父去世时,摄政王并无等候在床边的资格。”莱娜一向看不起这个挟持过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男人,甚至在私底下极尽恶毒之词汇地咒骂他:“甚至在您的外曾祖父和外祖父去世时,他都没有抬棺或是站在第一排的资格。”
这或许是老公爵的遗孀(前任阿基奎女大公,玛丽安娜的外祖母)和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报复行为。
因此在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去世后,摄政王说什么也要担任丧主的位子。
然而在法理上,只有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继承人或是丈夫,才能担任她葬礼的丧主。
“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由您担任女公爵葬礼的丧主。”莱娜一想到自己的旧主,便忍不住红了眼眶:“虽然女公爵临终前最想见的是阿基奎女大公,但是以女大公的身份,是不可能亲自去见女公爵最后一面,更不可能担任女公爵葬礼的丧主,所以……”
莱娜小心翼翼地看向玛丽安娜,那眼神卑微得令人动容。
“夫人,纵使我有心担任葬礼的丧主,可是面对摄政王和索林斯国王的步步紧逼,也是无能为力。”玛丽安娜半真半假道:“或许您能帮我对付摄政王。”
玛丽安娜很清楚自己需要一个协助她了解布列塔尼亚局势的人。
而眼下还有比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用了几十年的侍女长更合适的人选吗?
面对玛丽安娜不算委婉的暗示,莱娜几乎没多想地答应了。
“她的一生已经够苦了。”莱娜看向风景飞逝的窗外,眼前似乎闪过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无比痛苦的人生。
“至少在她下葬时,不要让她接触她最讨厌的人。”
莱娜侧过脸,在玛丽安娜看不见的角度擦了下眼角。
“那你呢?”玛丽安娜适时别过头,方便莱娜发泄那些需要克制的情绪:“你是唯一记得她的人,也是她唯一爱过的人,对吗?”
玛丽安娜的话令莱娜的肩膀有所颤抖,甚至连压抑的哭声都大了不少。
“隐藏在时间背后的真相其实不难猜测。”玛丽安娜的脸颊紧贴着窗户玻璃,透过倒影看见莱娜一抽|一抽的肩膀。
“姨母的身体虽然孱弱,但是这跟她结不结婚没有太大关系。”玛丽安娜知道一些贵族对血脉传承的执念有多深,况且从摄政王的角度来看,他也希望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能留下合法子嗣,防止爵位落到阿基奎女大公的手里。
“这些都不重要了。”莱娜落下帽子上的黑纱,防止玛丽安娜看见她哭肿的眼睛。
“女公爵不需要你们记住她。”
莱娜的声音钻出细密的黑纱,透出一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她只想让我记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