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纷纷,落满整个东临城。
景九叔听从景岚的命令,留下部分兵士镇守东临。入夜之后,景九叔举着火把带人在城上巡逻,风雪更烈,吹得手中的火把几欲熄灭。
在城墙上走了百余步,每个人的盔缨皆被飞雪覆白,甚至连眉上也沾染了些许雪花。
景九叔不时远眺东临西郊,已经一日一夜了,这样大的风雪,少主与三公子初次带兵出战,也不知那边战况如何?
虽说景岚是越来越有家主的担当,可终究是个未满十七岁的孩子,说不担心,都是假话。
“九叔!东城那边来了一队人马!”忽地身后匆匆跑来一名海城护卫,他焦急地说着,“你快去看看吧!”
景九叔点头,按剑带人快速赶往东临东城门。
他赶到东城门时,一骑快马已奔至城下,马上人雪裘裹身,覆了半身风雪,只见她扬起脸来,对着城头上的景九叔高声道:“九叔,第一批粮草军备已到,速速开门!”
眉目飒飒,柳溪的脸颊被风雪冻得发红,此时在火光下一衬,更添冷艳之色。
景九叔看见来人是柳溪,又惊又喜,连忙道:“是大少夫人!速速开门!”说完,他眺望远处,十余辆马车正拉载着粮草与军备缓缓驶来。
大少夫人来了,真是如虎添翼!
柳溪身后响起了一串马蹄声,景檀策马追了过来,对着景九叔笑道:“九叔,我也来帮小五了!”
景九叔欣慰地点了点头,如今兄弟齐心,还愁东临城守不住么?
城门缓缓打开——
景檀正欲策马进城,发觉柳溪并没有进城的意思,“嫂嫂?”
景九叔从城上迎了下来,如今粮草军备已至,少主临行前许下的那些话便不是空话,他定要大张旗鼓地把粮草军备运入府库,动静越大,城中的人看见了就越安心。
柳溪匆匆扫了一眼城上守军的数量,这一路行来,东临东郊也没瞧见什么扎营的痕迹,柳溪不禁有些不安。
守军这般少,难道是逃了?
“九叔,阿岚在何处?”柳溪急声问道。
景九叔皱眉,正色道:“昨夜少主与三公子就率军迎击敌军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她带了多少人?”柳溪再问。
景九叔如实回答:“少主带了七成兵马,剩下的都交给我戍守东临。”
“是全部人马的七成?”柳溪又问。
景九叔恍然,知道柳溪在担心什么,他温声安抚道:“少主说,若想离开的,便让我把府库的陈粮拿出来发放,走还是走了几百个,但是大部分都留下来了。”
“嗯?”柳溪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惊讶。
景九叔微笑,“少主长大了。”
柳溪会心轻笑,“我想也是。”她没有细问下去,看东临城并没有闹兵变,足见这丫头是动了脑筋办事的。
“一日一夜……”柳溪垂头琢磨了一下现下战局可能的形式,忽然抬头,对着景九叔道:“九叔,我需要百人轻骑,城中的骑兵可还能调出百人来?”
景九叔点头,“可以!”
“劳烦九叔。”柳溪感激地点了下头。
景檀猜到柳溪想做什么,“嫂嫂,你赶了一日的山路……不如我去……”
“阿岚与三叔已经打了一日一夜的仗。”柳溪瞬间堵住了他的话,“二叔若是愿意随我驰援前线,倒是可以随我去一趟。”说完,柳溪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景九叔,“九叔,我要换匹马。”
景檀也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景九叔,“九叔,我也换马!”
柳溪冷眼瞥了他一眼,从马鞍边解下了一剑一刀,剑是景岚的礼物,刀是普通的柳叶刀。她干脆地把剑负在身后,提刀回头,对着驶近的车队高呼一声,“妹子!”
“姐、姐。”沈将离从其中一辆马车中探出个脑袋。
柳溪笑道:“留在城中,与军医一起准备大量伤药。”
“领、命!”沈将离答得清脆。
很快地,景九叔重新牵了两匹马来,又调集了百名轻骑兵来,等待柳溪调配。
辎重马车缓缓驶入东临城,柳溪扣下了一箱火器。
百名轻骑兵看着柳溪把火器箱打开,里面装了满满的一箱拳头大小的雷珠弹,每颗雷珠弹上都有一根信子。
柳溪拿起一颗雷珠弹,对着百名轻骑兵正色道:“每人配备两枚雷珠弹,一会儿随我驰近敌军,拉掉火信子,往敌军密集处扔!”说着,她挑眉看了一眼最前面两个神情不屑的骑兵,冷声问道:“可记住了?”
“记住了……”最前面两个骑兵答得慢条斯理,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女人命令过,那便随便答几句好了。
“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景檀正欲上前把两人揪下来。
“听我的命令,委屈了两位爷?”柳溪放下雷珠弹,提刀走近两名骑兵,她眸光中腾起一抹杀意。
两名骑兵笑道:“打仗的事,就不劳你们这些……”
“噌!”
柳溪的刀骤然出鞘,刀锋凉凉地割破了当先那名骑兵的胸甲,凉凉地在他胸膛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刀刃入肉不深,却是出奇的疼。
他捂着胸口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不停呼痛。
旁边那人噤声不语,哪里还敢再多言一句?
“这是军令!”柳溪一脚踩上那人染血的胸膛,“谁还不服的?尽管来,看看是你的甲衣坚硬,还是我的刀锋利!”足尖用力,那人发出一声凄声惨呼。
欺软怕硬。
人性如此。
只有比那些人更狠,更惹不起,才能得到该有的尊重。
“我……我知错了……”脚下那人痛到极致,忍不住大声求饶。
柳溪冷睨了他一眼,终是松开脚,狠声问道:“记住军令了么?!”
“诺……”回答她的声音稀稀拉拉的。
“九叔,重新找一百轻骑来,这些兵……”柳溪带着浓烈的杀气握紧柳叶刀,凉声道,“比女人都不如。”
“诺!”轻骑兵中,蓦地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
柳溪侧目望去,只见那少年坐在马背上,神情坚定。
“从今日起,你便是轻骑兵的百夫长!”柳溪声音洪亮,“等阿岚大胜归来,再做嘉赏。”说着,她冰冷的眸光扫过其他人,“你们看不起女人,有种的就拿出你们的血性来保家卫国!怎的,看我是个女人就好欺负了?”蓦地声音一凛,“不服的,尽管来战,下一刀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骑兵鸦雀无声。
“我最后问一遍,记住军令了么?”
“诺!”
这一次,终是齐声高喝。
景檀喉结微动,他也算见识过柳溪狠辣的,可如今亲眼见她再飒一回,景檀没来由地觉得心颤。
这样一个姑娘,美艳如她,英气如她,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在他心头轻轻地刮了一下,又痒又疼。
分发完雷珠弹之后,柳溪翻身上马,高举柳叶刀,指向西郊的方向,“出发!”
百骑齐奔,很快便被大雪依稀了身影。
一名守城将士悄悄地扯了扯边上的景氏护卫衣角,低声问道:“这女人……是什么人?”
“我们的大少夫人。”景氏护卫得意地答道。
“就是那个嫁入景氏第一日就……”
“嗯?”听见旁边的私语,景九叔不悦地瞪了过来。
两人连忙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
石峡峡口的战火如荼。
夜氏大军想到会有埋伏,却没想到所谓的埋伏竟是炸断他们的后路,断绝了他们的粮草供给。他们才挖了半夜,大梁兵马便杀了过来,大有瓮中捉鳖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