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略微迟疑了一下。
叔嫂有别。
“君子坦荡荡,只有人心肮脏的人,才会想那些龌龊的事。”柳溪凛声说完,对着景岚莞尔道,“我家阿岚是坦荡君子。”
她话都这样说了,若不过去坐下歇一会儿,那便是认下了她想了不该想的事。
景岚走到了柳溪身侧,盘腿坐下时,刻意与柳溪保持了一拳的距离。
柳溪摇头轻笑,索性身子微微一侧,靠在了景岚肩上。
“你……”
“阿岚总不能让我靠在海勾魂身上吧?”
柳溪不等景岚说完,便先下“口”为强,堵了景岚的话,“我……这伤这会儿疼得紧……让我缓一缓。”她的语气柔了几分,细看她的脸庞,许是因为疼,额上已沁出了一层冷汗。
景岚哪里还舍得教训她要注意“规矩”?
她的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此时心若火烧一样灼热。海城危险,父亲已故,她又陷在海龙陵里面,久久不得脱困。
所幸,这一程生生死死,还有这个逞强的嫂嫂相伴。
“你……别有事。”景岚这次是真真切切地舍不得她死。
柳溪微笑,“我还有许多事没做成,我也舍不得死。”
“许多事?”
“比如,帮娘洗脱污名。”
柳溪蹙眉,每次想到亡故多年的娘亲竟受了这样的污蔑,她就不会甘心就这样死了。
“还有呢?”
不知为何,景岚忽然想知道一些有关柳溪的事。
柳溪会心一笑,坐直了身子,诚挚又热烈地望着景岚,“比如,看着我家阿岚行冠礼,执都督军印,带领东海景氏,傲立东浮州。”
景岚的心微微一颤,她从未想过建功立业,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如此。她所求的,不过是海城上下,人人康健,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个乱世。
柳溪知道景岚并没有这些野心,可在乱世仁慈只有死路一条。
“你已是景氏的家主。”柳溪的右手覆上了景岚的肩头,微微用力,“景氏盛名在外,根本就不可能在乱世独善其身。你的双肩已经担上了这个重担,你就必须在乱世之中争点什么。不争,便只有死路一条。”
景岚静静地听着柳溪的话。
“阿岚,你可有想过?”
“什么?”
“终结这个乱世?”柳溪说得极是平静,可每个字落在景岚心中,皆是有如烙铁般滚烫。
景岚的心蓦地一跳,摇头道:“我不想打打杀杀……”
“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打不打?”柳溪肃声问道。
景岚愕然。
“或者是,刀架在红姨跟你几位兄长脖子上,你打不打?”柳溪再问。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
“修罗卫再袭海城,你打不打?”
景岚这次回答得干脆,“谁敢伤我景氏一人,我便要他的命!”
“为何非要等刀子落下了,才想起反击呢?”柳溪凉声反问。
景岚彻底语塞。
“记住我今日的话,别等对手的刀落下才动手,因为已经迟了。”柳溪沉声说完,脸上终是有了一抹暖色,“阿岚要快些长大才是。”
景岚怔怔地望着柳溪的脸,看着她的嘴角缓缓翘起,久违的骄傲笑容浮现脸上。
原先看见这样的笑,景岚还觉得面目可憎,如今看见了,竟觉踏实。
“为了看见今后风光无限的阿岚,这条风道,我怎么都要试出来。”柳溪撑着惊月站了起来,俯视景岚,眉目之间一片飒然。
她对着景岚伸出了手去,凛声道:“起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景岚满心温暖。
景岚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叔嫂有别”,她握住了柳溪的手,由着柳溪将她拉起,紧紧握住。
“可要牵紧我了。”柳溪突然含笑来了这么一句。
“啊?”景岚总觉这句话哪里不太对?
不等景岚想明白,柳溪瞥了一眼缠在景岚右臂上的寒铁链,“阿岚你说,鱼能飞跃龙门,凭的是它的鳍,还是它身下的波涛?”
景岚立即答道:“自然是借了波涛之力。”
“这石鱼要化石龙,若要借风,该借上面的风,还是下面的风呢?”
经柳溪这一点拨,景岚恍然,点头坚定地道:“自然该是下面的!
“我家阿岚果然聪明!”
“……”
景岚这才发现,自己怎的就与她这般熟稔地说话了?意识到这点后,她更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还紧紧牵着柳溪的手。
她慌乱地缩回手来,在心底告诫自己——柳溪是嫂嫂,是兄长景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