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从伤处缓缓复苏,痛感像极了上辈子捱的那最后一刀。
柳溪想要睁开眼,偏生连睁眼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眼前的一片黑暗让柳溪觉得不安,像是她重生的那一日,她拼尽全力地睁开双眼,即便是在光明之中,她全身上下也没有一处能感觉到温暖。
三个月前——
柳溪猝然在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捂住了上辈子的致命之处。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痛意随着她意识的清醒渐渐褪去。
“只是……只是一个梦么?”柳溪剧烈的喘息逐渐平息下来,她低头看了看干净的双掌,没有鲜血,也没有惊月。
惊月……
柳溪自从锻造出惊月后,惊月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侧。她四处找了找,终是发现了落在床下的惊月。
柳溪连将惊月捡起,紧紧地抱着,有惊月在手,她能更安心些。
“叮铃,叮铃……”
刀穗上的银铃铛响了两声,这铃铛是西山柳氏嫡女的信物,是父亲柳擎唯一送她的礼物。她偏头呆呆地望着这两颗银铃铛,这下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缓了片刻,便提刀在房中转了一圈。
这里是柳溪在西山柳氏的闺房,也就是这里是柳氏的主城百叶城。
“我怎会在这里?”柳溪茫然自问。
这时,丫鬟忽然叩响了房门。
“大小姐,城主唤你去百叶堂。”
“知道了。”柳溪凉声应了一声,柳擎召唤,是一定要去的。她匆匆换好了玄色朱雀裳,这是她柳氏的家服。
柳氏的百叶城按照四相分为了四个堂,原先都是柳擎几个兄弟执掌。如今柳擎上了年岁,几个兄弟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管顾四堂,于是柳擎逐年将四堂分给了自己的四个儿女掌管。
嫡女柳溪掌管的便是研制柳氏火器的朱雀堂,这一堂的衣裳上都用朱砂红线绣了玄色朱雀,柳溪身上的那只是最鲜艳、也是最凶厉的朱雀。
她将青丝梳理整齐后,高高地束起了一个马尾,用银发箍束起,提刀开门走出房间的瞬间,候在外面的小厮与丫鬟们都被她一身的飒气慑了一下。
提起柳氏嫡女柳溪,江湖上谁人不竖一个大拇指?只是可惜,她只是个女儿身,不然以她的本事,这代西山柳氏只怕要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大事业。
“走吧。”
柳溪淡淡地说完,丫鬟便低头跟着柳溪往百叶堂去了。
百叶城的丫鬟们从来不敢抬头正视大小姐柳溪的眉眼,只因她与生俱来一股迫人的飒气,好似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凤凰。
偶尔闲聊,丫鬟们都忍不住猜想,这天下该是怎样的英雄才能配上她们柳家的大小姐?
百叶堂是西山柳氏的正堂,凡有大事,必在这里处理。
主座是青铜镂刻出的虎兕大座,如今铁青着脸坐在上面的中年鹰鼻男子正是柳氏的家主柳擎。
今日除了家主之外,堂中还有三人,十七岁的柳二小姐,十六岁的柳三小姐,还有十五岁的柳家四公子柳问心。
四人的脸色冷峻,没有半分笑意。
柳溪从踏入百叶堂开始,就觉得气氛是出奇的诡异。
“关门。”
柳擎从座上缓缓站起,吩咐小厮们将百叶堂的大门合上。
柳溪惑然瞥了一眼合拢的大门,今日柳家的人齐聚于此,想必柳氏一定是遇上什么大事了。
她从不多言,便静默地站在了妹妹与弟弟的首位,静等父亲说话。
柳擎今日的举止很是诡异,只是静静地盯着柳溪的脸看,甚至妹妹与弟弟的举止也很奇怪,也是盯着柳溪的脸来。
柳溪被盯得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铃铛。”
柳擎对着她伸出了手去,开口就要她刀穗上的铃铛。
柳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父亲?”
“既不是我柳家的女儿,这铃铛便该还来。”柳擎的话好似一道惊雷,霎时劈在了柳溪的心坎上。
“什么叫不是柳家的女儿?”柳溪的声音发颤,她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出。
柳擎厌弃地冷嗤道:“你像我么?你瞧瞧你的妹妹跟弟弟,你又像他们么?”
“娘亲不是这样的人!”柳溪挺直了腰杆,厉声直斥柳擎,“她为了给你生儿育女,把命都豁出去了,父亲,你怎能这样侮辱她?!”
柳擎冷笑,语气愤怒,“侮辱?她难道对我不是侮辱?!”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叠书信,狠狠地砸在了柳溪脸上,“这就是证据!”
虽然说柳溪一出生,母亲就死了,可母亲出自江湖名门,怎会做这样的事?她哪里会信父亲一个字?当下便弯腰去捡地上的书信。
她自小失去母亲,对母亲唯一的记忆便是母亲手书的很多诗册。这书信上的字体只有两种,一种是她熟悉的母亲手书,一种是她从未见过的俊秀楷体。可不管是哪一种,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浓浓的相思之情。
殷郎。
那是母亲手书中不断呼唤的人名,可从头到尾,柳溪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亦或是,世间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母亲是死无对证,父亲是铁证如山。
“父亲,此事……咳咳!”
柳溪尚未来得及说出“蹊跷”二字,背上便捱了父亲一掌,痛彻心扉,几欲将她的脏腑震碎。
她感觉自背心往下,又痛又麻,哪里还站得起来?
柳擎是铁了心的要废了她。
“念在你我多年父女的情分上,我本该留你一命。”柳擎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可你知道我们柳氏太多秘密,所以,你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给不给你这个机会了。”话音骤落,刀锋狠狠地削去了柳溪背上刺青处的血肉,带出了一蓬鲜血,溅落在了他的脚下。
去柳氏刺青,掌击废她半身,她这样一个废人,如何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