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谣回宫之后,便直直奔着皇帝而去。
下了朝的皇帝还在书房里批着新?递上来的奏折,就?听到?外面有人说,公主求见。
皇帝当?即放下了手里的奏折:“快让她进来。”
“父皇——”许玉谣人还没进来,声音倒是已经传到?了。
等许玉谣走进来,皇帝问:“怎么比计划里早回来了几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在她们回来之前,已经有侍卫传回了公主要提前回京的消息,只是传来的消息里并没有说原因。
“哦?父皇怎么知道?”许玉谣径自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开始把这段时间想说的一切,都给一股脑说了一遍。
等许玉谣吐完苦水,外面天色也黑了下来。
皇帝听到?她对皇后犹疑态度的失望后,连忙藏起了自己的犹豫,说:“时候不早了,谣儿饿了吗?父皇可是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剩下的,不如?边吃边聊?”
皇帝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说,许玉谣也觉得自己五脏庙空空如?也了。
本以为用美食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可惜这次却出乎了皇帝的预料。
许玉谣非但没有被?转移了注意,反而是饭只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开始一心一意地讲那些没讲完的想法。
皇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入口的饭也不怎么香了。
许玉谣讲完之后,期待地看着皇帝:“父皇觉得,儿臣的提议如?何?”
提议?什么提议?许玉谣一口气说了好多事情,皇帝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捋清哪件是哪件呢。
可对上许玉谣的目光,皇帝又不好说自己听得糊涂,想来想去,说了个最保险的答案:“这件事朕还要考虑考虑,不如?等明?日,明?日朕召你三皇兄进宫,让他帮你一起想想?”
“三哥啊……”许玉谣有些犹豫,上次在公堂上,太子的态度比皇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既然自己想要推行一些事,确实也要跟身为太子的三哥说一说。
想到?这,许玉谣点了点头:“好吧,那就?等明?日再?说吧。那女儿还有点事要做,就?先回去了。”
“等……”
不等皇帝开口说那句“等一下”,许玉谣就?已经跑远了。
回到?自己寝宫的许玉谣,第?一件事就?是叫铃铛把宫里所有宫人都给叫到?了一处。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去给本宫找书,找律法书!不管哪朝哪代,明?早本宫睡醒之前,必须要看到?所有能找到?的律法书放在这里。”
看底下人都一脸茫然,铃铛道:“都听清没有?”
一群人只好应声:“喏。”
等许玉谣去沐浴,宫人们才开始三三两两讨论。
“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要看书了?”
“以前她不是最讨厌看书的吗?”
“这次去随州,听说谢小?侯爷也一起去了,会不会是公主不学?无术,被?小?侯爷嫌弃了?”
“这话?你也敢说?要是给公主知道了……”
“还在这里多嘴!”铃铛突然出来道,“只剩下五个时辰了,还不赶紧去找书?找不到?,小?心明?日公主起来罚你们!”
听到?铃铛的声音,原本还聚在一起议论的宫人们立刻作鸟兽散。
只不过走出不远,又都不自觉聚在一起。
“就?算是被?小?侯爷嫌弃了,要看书,也该是看《女德》、《女诫》吧?再?不也该是看四书五经?看历朝历代律法?小?侯爷这是什么奇怪癖好?”
“谁知道呢。小?侯爷整个人都怪怪的,有些奇怪爱好也不意外吧。”
“小?侯爷哪里怪?”
“哦对,那时候你还没入宫呢。你知道小?侯爷曾经给殿下当?过三年?伴读吧?那时候公主叫小?侯爷陪她玩,玩到?太晚,就?会留小?侯爷在宫里住一宿。那时候,我被?派去服侍过几次小?侯爷。”
“然后呢?然后呢?”
“无论是沐浴还是就?寝,小?侯爷从不肯叫人服侍,有次有位姐妹想要留下服侍他就?寝,却被?小?侯爷给坚决赶了出来,我怀疑他啊……”
“啊?小?侯爷不好女色?”
被?打断那人瞪了说话?这人一眼,继续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啊,小?侯爷身上,搞不好藏着一个大秘密,所以才这么奇奇怪怪。”
“什么大秘密?”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了,那还叫秘密吗?”
一夜之间,公主寝宫里的宫人们都知道了,未来的驸马爷、长平侯府的小?侯爷,身上背着一个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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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有客人找您。”
谢白刚起身洗漱完,就?听门房来报,问:“谁?”
“是您在京畿学?堂的同窗。”
眉头微微一皱,谢白想了一下,大概也能猜出都是谁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请他们稍等,我马上到?。”
谢白想了想,还是回去换了套衣服,才赶过去。
不等走到?前厅,谢白就?已经听到?了那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进去前,谢白刻意咳嗽两声提醒他们。
里面的声音停了片刻,随着谢白进来,又嬉闹起来。
“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滕跃是这群人里最不着调的一个,当?即拱手抱拳笑嘻嘻道。
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说:“没看咱们小?侯爷愁眉不展吗?还恭喜贺喜呢。”
“就?是,娶那个母老虎,有什么好道喜的。”另一个人说。
三个人自说自话?的时候,谢白已经走到?主人位上坐下了:“各位贤兄,今日来,应当?不是来看在下笑话?的吧?”
第?四个人说:“怎么会?只是恰逢学?堂放假,又听说你跟着公主去随州回来了,病好了,所以前来探望探望你。”
“你之前……是真病还是嗯嗯啊?”滕跃问。
谢白其实压根没有装病,只是当?时过于焦急,一下子就?病倒了,但是自己说真病,他们大概也是不会信的。
于是,谢白跳过了这个问题:“多谢四位,在下已经全然没事了。不知近日来,夫子可讲了什么?”
“不是吧,小?侯爷,你确定一见面就?要提学?堂的事吗?”
“就?是啊!哥儿几个过来是想喊你去喝酒的!”
“你好不容易病好了,但是没几天就?要成亲了,待你娶了那母老虎,日后就?是想叫你出来喝酒,哥儿几个都怕被?那母老虎砍了。”
对于他们一口一个“母老虎”的话?,谢白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你们对公主可能有些误会。”
四个人撇了撇嘴,滕跃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问:“我听说,你陪公主去随州之前,她叫人杀了一个登徒子,还大闹县衙了。这事真的假的?”
谢白眉头微微一动,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我们都觉得是真的。”
“我还听说,她想让那些被?玷污的女子站出来报官。真是……异想天开。”
“谁家?女儿被?玷污了,消息藏都藏不过来呢,怎么可能告官。公主真是娇惯坏了。”
谢白眉头月越皱越紧。
四人见状,以为他不喜欢听到?公主的消息,于是赶紧换了话?题:“走走走,去喝酒了。庆祝咱们谢小?侯爷大病痊愈!”
“我……”谢白很?想拒绝。
“不去就?是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这话?一出,谢白只好妥协。
或许他可以不拿他们当?朋友,可长平侯府却不能和他们几位家?里不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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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休沐,但太子一大早就?接到?了宫里的通传,说是皇帝召他进宫,有大事相商。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见到?皇帝这么急切地“要事”。
一路上,太子忍不住浮想联翩:是西边打起来了?还是南边叛乱了?是北边要联姻?还是……
直到?到?了皇帝书房,太子已经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了。
见到?皇帝,太子第?一句话?就?是:“父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皇帝愁容满面,叹了口气。
太子心里猛地一个突突:“难道真是西边打起来了?”
“哦,那倒没有,西边三五年?内元气大伤,打不起来了。”皇帝说,“是谣儿。”
“难道是北边要联姻,说来娶谣儿?”太子更慌了。
“也不是,北边最近也很?老实。”皇帝摇摇头,“是谣儿这次去随州……”
“难道是南边叛乱了?!”
“……”皇帝被?打断地有点难受,“礼儿,莫急,都不是。是谣儿这次去随州,看到?那边给一个为了名节自尽的女子立了贞节牌坊,很?气不过,所以回来之后,找朕说了一些想法。”
“哦——”太子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谣儿都说什么了?”
皇帝把许玉谣的诉求复述了一遍,说:“朕已经这般年?纪了,将来这天下还是你的,所以朕想听听你在这件事上如?何想。”
许玉谣去随州这段时间,太子刚把之前的事压下去,没想到?许玉谣去了随州,竟然还能遇到?类似的事。
一时间,太子也不知道该说是许玉谣倒霉,还是说大启治下竟如?此不堪了。
太子把自己前段时间的思考说了,又道:“儿臣以为,谣儿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行。之前,儿臣以为,既是有青楼在,这类案子应该不会很?多。可谣儿的几番经历,叫儿臣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皇帝也是这般想的。
他们每日能看到?的、听到?的,无非都是写大案、要案,似这等小?案子,一般也传不到?宫里来,久而久之,也就?以为不存在了。
太子继续说:“儿臣以为,恶无大小?皆是恶,既然是恶,那就?该惩治。可就?如?谣儿所言,此类案子十分特殊,犹豫女子们对名节的看中,使得恶人总能逍遥法外,这实在与我大启治国理念有所冲突。”
“那依你之见……”
“儿臣觉得,谣儿提议的给报官女子传书立碑,可行。至于请封名号一事,儿臣以为,不太可行。”太子说着摇了摇头。
“朕也如?是想。既是如?此,便这么定了吧。”皇帝说,“正?好,谣儿回来之后你们还没见过,你就?过去替朕回复谣儿吧。”
太子:“……是。”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父皇果然不敢自己去面对谣儿!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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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玉谣一大早起来,就?看到?了满屋子的书,十分满意,大手一挥,昨夜所有参与找书的,一人二两银子。
找了一夜书的宫人们呵欠连天,许玉谣看得也忍不住跟着打了呵欠,干脆把人都赶去睡觉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许玉谣跟铃铛。
铃铛说:“殿下,这么多书,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慢慢来,总有看完的一天。”许玉谣头也不抬地说。
太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许玉谣坐在书堆里,认真地看着书。
后退出去,太子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再?走进去,依旧是许玉谣认真看书的画面。
“谣儿,怎么突然想起来看书了?”
闻声,许玉谣这才从书里抬头,转头朝太子看过来。
“三哥怎么来了?”
“有件事跟你说。”太子走进来,瞥了一眼她在看的书——前朝刑律?还有前前朝刑律?
许玉谣随手把书签夹在里面,站起来环顾一圈,扒拉出一个地方,放了个凳子说:“三哥坐下说。铃铛,去沏茶。”
“不用了,”太子看了看,这哪儿还有放茶壶的地方,“昨日你回来后,与父皇谈的那件事,父皇让我来告诉你。”
“哦?父皇怎么说?”
太子把他跟皇帝最后敲定的结果说了,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许玉谣的表情。
只见许玉谣不喜不悲,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一样?。
太子问:“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在考虑别的问题。”许玉谣又拿起书,一边翻着一边说。
“什么问题?三哥能帮上你的忙吗?”
许玉谣一拍自己大腿道:“对啊,三哥博古通今,肯定知道!”
虽然一直被?外面的人各种夸赞,但每次宝贝妹妹夸自己,太子还是十分高兴,尤其是在之前被?她用那种失望的表情面对过之后。
太子说:“说来听听?”
“我想着,只是鼓励女子报官,但恶贼只是得到?一点轻飘飘的处罚,也起不到?威慑的作用。”许玉谣说,“所以我琢磨着,能不能找一种刑罚,在处罚了这个案犯的同时,还能让其他有相同心思的人不敢再?作恶。”
在太子眼里,许玉谣向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不爱读书,虽然鬼点子多,但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正?经想法。
然而最近几次,太子不得不对她改变了看法。
许玉谣继续道:“我原本打算是直接把人砍了,但是谢白后来跟我说,砍人的话?,和杀人罪又区分不开,到?时候贼人知道自己都是一死,很?可能也会把对方杀死。”
是谢白让她改变的吗?太子心里忍不住酸溜溜的。自己这个全家?人上阵都改变不了的妹妹,竟然为了那么一个又矮又瘦的臭小?子做出了这么大的转变!真是令人很?不爽啊……
太子决定,作为亲哥哥,自己得找回点场子:“以前有种刑罚,叫做宫刑。只不过后来皇家?内院多用太监之后,宫刑慢慢就?被?废黜了。若是谣儿想惩戒这类贼人,想来宫刑应当?是最有效的。”
“那就?宫刑!”
看着许玉谣高兴的表情,太子觉得,自己大概是没被?谢白那臭小?子比下去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许玉谣终于想起了太子刚来时候跟自己说的话?:“那不如?先从之前那位女子开始吧?”
“什么?”
“就?是传书立碑啊!”许玉谣眨着眼,期待地看着他。
太子顿时僵住。
看太子迟迟不说话?,许玉谣问:“有什么问题吗?”
太子摆摆手:“没,没有。你不是快要成亲了吗?就?别操心这件事了。把这件事交给三哥去办,你应该不会不放心吧?”
“那就?麻烦三哥了。”许玉谣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坐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对了,公主府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要去看看吗?”太子想着,在自己解决之前遗留的问题之前,得给许玉谣找点事情做,好转移她的注意。
许玉谣从窗边看了一眼外面,今天阳光大好,确实适合出门,于是说:“那我就?去看看吧。”
公主府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地,盖好了房子,只不过直到?前段时间,她的婚事定下之后,皇帝才叫人去把里面给收拾了。
许玉谣倒是还从来没去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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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白站在春风楼门口,看着上面的牌匾,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脂粉香气,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了。
滕跃从她身后推着她:“小?侯爷,进去啊?”
谢白眉头紧皱:“不是说吃饭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就?是来这里吃饭啊。”说着,滕跃稍微一使劲,就?把谢白给推了进去。
白天的青楼里很?安静,和之前在随州去的风雅阁一样?,看不到?人。只有几个小?厮在大堂里扫着地,擦着桌。
看到?有人进来,小?厮说:“这个时辰,姑娘们都还在休息呢。”
“谁说我们来找姑娘了,我们就?是来吃饭喝酒的。”
小?厮一脸无语:“我们这儿是青楼,不是酒楼。”
“你们先下去吧。”老鸨从后堂出来,把小?厮们都赶走了,熟络地走过来打招呼,“四位少爷来了?还是老地方?”
“自然。”滕跃点点头。
老鸨看了一眼被?夹在中间的谢白,饶有兴趣地问:“这位小?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头回儿来?”
“这位可是咱们大启将来的驸马爷,妈妈可得好生伺候着!”
“原来是谢小?侯爷!”老鸨把五人领到?了后堂的一个房间。
谢白从门口一眼望了进去,只见房间里只有一张饭桌,没有其他奇奇怪怪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今天是来给咱们谢小?侯爷庆祝大病痊愈的,妈妈有什么好酒就?别藏了,都招呼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