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零零散散地呆在村里的各处,过着自己与世隔绝的静谧生活,看着陈生来来回回地一趟趟收拾东西,给家里养的鸡鸭喂食,给自己收拾随身携带的干粮,拜托邻里帮衬下自家,都在冷眼旁观,偶尔互相交换一个麻木而奚落的眼神。
“狗剩。”有人在陈生经过时悠悠地说,“瞎忙什么呢?咋,你还要往出走?”
狗剩是陈生在村里的名字,贱名好养活,村里没人叫他大名。本来他的身份证上也要写着陈狗剩三个大字,是翻山越岭来登记户口的人说狗剩不好听,帮他取了个生的谐音。
但他在这里,永远都是陈狗剩。
陈生朝他笑,有点拘谨,也有点向往:“对,要出去,家里老娘等着我挣钱回来治病。”
村里人顿时咂舌:“咋,你这样的也想出去?你还认识字吗?出去能干啥?你老子知道吗?像咱们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出去打工都得被骗去挖了器官卖,挣什么钱呦,命都没了……”
今天谁说都不行,总之他得出去弄钱,给老娘治病。陈生还待再争辩,好事的村民通知了他爹过来,把他捉进?家里,狠揍了一顿。
家里弟妹都还小,老子老娘身体都不好。他现在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家里容不下他出现一星半点的意外,用日渐衰弱的老婆子去换一个正值壮年的大小伙子,不划算。
村里世世代代,这么多年,谁得了病不是阎王爷要招人,要你现在就死?怎么偏你想得多,还妄想着去挣钱,去大城市治病?
但陈生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住他。他浑身酸疼地在家躺了一夜,在天快要破晓时,静悄悄拿出了藏好的行李,义无反顾,独自向大山外走去。
阴云压城,风雨交加。
陈生将包着行李的布包裹在身上打了个结,顶着雨幕,攀着崖壁,走上通往外界的天梯。
贺深的状态没什么问题,拍摄却遇到了不小的困难。
这边身处山谷,地势陡峭,下雨的同时还吹起了风,俯拍的无人机稳定度不够,拍出来的画面不能用,剧组里的主摄影师拿着摄像机,往羊肠小径上一站,腿肚子就发软。
“我之前是有点恐高,但自己感觉没这么严重的……”他为难地说,欲哭无泪地退回来,“但这也太刺激了,我的意志觉得我可以,但是身体他有点不同意……”
本身就有点恐高,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拍摄还是要往下进?行,避不开?的。方舒雁安抚了他几句,微微皱眉,看了下四?周左右。
最终她做出决定:“刘哥,辛苦你绕一下路,去到那边的山顶拍大景。带小张和小杜一起过去,虽然没有无人机拍得高,不过作为大景也够用了。”
小张和小杜是剧组里唯二的两个摄影助理。剧组里摄影师一共就三个。刘哥听得一愣,迟疑着比划了一下:“那边的山头倒是不难爬,半个小时我就能到。但是我们都过去了,谁留在这边拍摄?近景更不能用无人机,加上云台稳定度也不够。”
方舒雁微笑起来,指了指自己。
“我啊。”她说,眉宇间一片理所应当的坦然,“导演掌镜不稀奇吧?我之前拍电影也是自己掌镜的,现在剧组里还能有三个摄影师,配置已经上升不知道多少了。虽说由奢入俭难,不过特殊情况,克服一下也没什么。我完全不恐高,放心吧。”
真行假行啊?大刘听得一愣,还是不太放心:“你行吗?要不把小张小杜留一个过来……”
两人被点到名,都是瞬间一个激灵,脸上为难得不行。
方舒雁也没看过去,只笑着摇了摇头,笑得平静从容。
“放心吧。”她轻巧地说,“自己掌镜更有利于掌控画面,没什么不好的。我也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这点挑战不算什么。”
邵明远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竟是突然就变成了方舒雁上去跟拍,顿时十分担心。刘哥他们要花半个小时上山,剧组中途修整,邵明远立刻过来,围着方舒雁打转。
“能行吗舒雁?”他担心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太危险了。我要是懂拍摄,真是恨不得替你上去拍……”
真没有。方舒雁摇了摇头,朝他安抚地展眉,笑得一片温和。
“我可以的。”她自然地说,眉眼弯弯,“不用担心我。”
她总是温柔而客气的,很少显得这么坦诚,仿佛不设防备。看得邵明远怔了怔,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让她感到开心,看着她,就这么不自觉地跟着弯起唇角。
是真的喜欢。邵明远这一刻真心实意地觉得,如果他懂摄影,他真愿意去帮方舒雁过这一关。
谈致北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没有过来,只平静地看向这边。
半个小时过得不慢。刘哥朝这边远远地打出信号,方舒雁休息完毕,拿着摄影机调试了下姿势,路过谈致北向崖壁那边走,突然被他拉住手。
指尖相触,谈致北的手向来不暖和,眼下又带着雨丝的凉意,冷得过分。但方舒雁的手竟然比他更冷,握住的时候谈致北自己都愣了一下,复才回过神来。
方舒雁眉宇间一片平静,没有因为时隔多年的重新牵手而有任何触动,平静地问他:“怎么?”
“拍完收工时站着别动。”谈致北说,“我过去接摄像机。”
方舒雁脚步短暂地顿了一下,没回他。谈致北放开她的手,她扛着摄像机,稳稳地走上崖壁。
她和贺深,各有各的危险。
这附近连个着力?点都没有,根本没法配备任何安全措施。贺深戏里的状态是刚被狠揍一顿,走路时都一瘸一拐,走这条路更是险象环生,每一步看上去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还要保持自己脸上表情的入戏,要在满身狼狈中表现出方舒雁想捕捉到的生命力。
方舒雁比他好的地方在于不用表演,不用那么在意姿势和造型。然而她肩上扛着笨重的摄影机,这场戏算是全片中最浓墨重彩的场面之一,用了最好也最重的摄影机拍摄,成年男人扛着都费劲。
但她也并不是没有经验,扛得很稳。透明雨衣下人和摄影机都稳稳地跟着贺深,镜头拉近拉远,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贺深表演是有天分的,越是这种?压力?大的戏,他越透出沉着与冷静。一路挣扎着走向对面,险之又险地跨过天堑,终于双脚快要踩上对面的实地时,他突然回头,遥遥望向已经看不见的山村,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希望和惆怅,兴奋和忐忑的,极其复杂的表情。
剧本里的动作是他失去信念支撑,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气?,而后仰着头看天空,看了很久。没有临踩上平地时的这个表情,方舒雁电光石火间意识到,贺深按照自己的理解,给这段加了戏。
加得合情合理。方舒雁本来已经跟着他要走过去,当机立断,立刻后退了几步,重新退回到崖壁上,仔细捕捉着他的面部表情。
后退得仓促,她边拍边快步后退,身旁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脚下踩着不断积蓄的雨水。
她一脚滑了一下,脸色猛地一变。
贺深本来已经做完了这个表情,正要继续往前走,接着演那段俯身喘气?的剧情。听到身后的动静,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回过头来,就要伸手去抓她。
一下抓空,只抓到了方舒雁不假思索,朝他扔过来的摄影机。
贺深表情陡变,接住摄像机,抬头向方舒雁后面看。
刚才回头时他就看到了,方舒雁身后不知何时,静悄悄跟上了剧组的制片,大概是看他们快要走完这段,提前过来接摄像机。
他没拉住方舒雁,只能将希望寄于这个方导曾经的男朋友。然而显而易见,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谈致北也没有贴着方舒雁站,根本来不及将她拽住。
然而贺深面前突然一花,连谈致北也没了人影。
他愣了一下,才探身往下看。谈致北跟着跳了下去,半空中伸长手臂,将方舒雁拽进怀里,将她紧紧地护住。
两人一同掉进?崖下的深潭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作者有话要说:贺深,下一本《有情痴》的男主角,有猜到吗w
下一本的时间线又往后延了几年,致北和雁雁在那本里已经去往了尘埃落定的未来,不过在这里还有一段路要走。原生家庭给人带来的影响很重,致北和贺深应该是我笔下表现得最明显的两个男主,不过成长的方向不太一样。同样是十年纠葛,致北和雁雁要苦得多,贺深和知薇就轻松一些,十年暗恋终究是比十年苦恋要好度过。
话又说话来,每个人想获得幸福都没那么容易,所以才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努力!去争取更好的结局w
不过现实遇见的话我还是选简升(扯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