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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烟火(1 / 2)


俞蜃走的那天,南渚下了?雨。

谢瓷站在水屋门口,听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他清冽干净的嗓音,他说:“釉宝,以后要习惯用盲杖。”

谢瓷点头。

老?爷子和王茉莉一行人站在一旁,谁都?没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不?存在。他们本来会担心,两个孩子舍不?得彼此,场面会失控,可现在,一个比一个冷静。

就跟平常一样,俞蜃要出门上学,谢瓷送他到门口,然后说一声哥哥再见?,晚上他就能再回家来,似乎他们不?是?在面对分离。

可究竟是?不?是?,只有俞蜃和谢瓷知道。

俞蜃站在细雨里,一瞬不?瞬地看着谢瓷。

她今天穿了?玫瑰色的裙子,头发是?他一早起来编的,柔顺地贴着她的肩,露出那一截雪白的颈来。她像小时候一样,睁着这双漂亮、无?神的眸,看着他,朝他伸出手,小声喊,哥哥。

俞蜃牵住她,半晌,说:“哥哥走了?。”

谢瓷用力地攥紧他的手指,没出声,好半天,慢慢松开手,转身回了?屋子,径直走到廊下,摘了?助听器,坐下趴在围栏边,裙摆像玫瑰一样散落一地。

俞蜃垂下眼,下颔紧绷着,因克制住自己已耗费了?极大的心神,他迈不?动步子,远望过来,像一塑石像立在门前,久久不?动。

老?爷子看了?半天,走过去关上门,说:“小宋会照顾好釉宝,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安顿好就回来,告诉你?情况。”

小宋是?老?爷子的助理,通常牵涉到俞蜃和谢瓷的事,都?由他负责。因为谢瓷情况特殊,他特地去学过该怎么照顾她。

俞蜃站在那儿,低声说:“爷爷,你?扶我?一下。”

老?爷子本已狠下心,可听得这么一句,忽而大恸,哀声道:“爷爷这副身子,好歹能撑上几年。阿蜃,我?们带釉宝一块儿回去,严防死守的,总能不?让人伤到她,等你?在俞氏稳住脚跟,你?们就能像现在一样,过寻常生活。”

俞蜃心知肚明,去外?面治眼睛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谢瓷是?他的软肋,等到俞氏改朝换代,他都?不?一定能有善终,更何况谢瓷。严防死守,有用吗,或许有用,可谢瓷却不?能当笼中雀。

她说过的。

她说,我?前世?一定是?一只小鸟。

让小鸟去飞吧。

俞蜃想。

“爷爷,走吧。”

“......”

.

为了?不?让俞蜃得知谢瓷的行踪,除了?小宋,谁也不?知道谢瓷是?什么时候离开水屋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南渚的。

等俞蜃再收到谢瓷的消息,洛京已是?春天。

洛京一中,暮色四合。

零碎的学生走在步道上,享受饭后这点惬意的时光。路边,洋槐花像鱼嘴里吐出的泡泡,一串串咕嘟咕嘟从树上冒出来,碎花落在地面,隐进昏黄的光里。

俞蜃停在原地,盯着石面的矮草和花瓣发呆。

谭立风在不?远处等他,看这这躲在阴影里的寂寥的背影,缓慢地叹了?口气。从年初路非野转学,见?到俞蜃,再到他们一个班,又变成同桌,像梦一样,只不?过一次,他不?怕俞蜃了?,他完全失去了?生命力,只剩这一副皮囊。

他觉得俞蜃可怜。

谭立风想,人真的很奇怪。

怎么会因为失去一个人,他也紧跟着死去了?。

“小少爷!”

谭立风听到了?他只有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才会看到的称呼,默默地往左侧看去,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朝他们跑来。

那干尸般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助理小宋。

小宋抱着木盒,气喘吁吁地在俞蜃面前停下,缓了?一会儿,对上少年泛红的眼睛,说:“她有东西给你?。”

俞蜃的视线落在那木盒上。

半晌,问:“她好吗?”

小宋:“好,已经熟悉了?住的地方和周围环境,那里安静、安全,找了?住家阿姨照顾她,白天陪她去医院看眼睛,晚上和她说说话,她在家里看书、刻木雕,和以前一样。医生说,她的眼睛急不?来,分了?疗程治疗,具体的情况老?爷子会告诉你?。”

俞蜃动了?动唇,想问什么,却没问出口,小宋却明白:“她让我?和你?说,她出门都?记得带盲杖了?。”

小宋递过方方正正的木盒。

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怪重的。

俞蜃接过木盒,小宋又说了?几句话,便?像来时般匆匆离去了?。世?界照旧运转,只有俞蜃,停滞在这时光里。

夕阳逐渐往右侧倾斜。

暖黄的光缓慢地路过石面的碎花,爬上少年干净的球鞋。

谭立风眯起双眼,躲着光,看俞蜃从木盒里取出类似建筑一样的木雕,那似乎是?一幢房子,有一片极大的草坪,上面空荡荡的,靠近水边,似乎有两个人形,他们在奔跑。

俞蜃就站在那里,长久地注视着手里的木雕。

不?知过了?多久,俞蜃将?这木雕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他从阴影里走出来,一脚踏入光里,走到谭立风面前,说:“回去吧。”

谭立风一愣,下意识点头。

他总有种感觉,俞蜃似乎变了?,可说不?出来他会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知道那副模样是?真是?假。可总归,不?管怎么变,都?比现在好。

走入主干道,他们路过操场,谭立风侧头看了?眼在跑道奔跑的人,忽然说:“对不?起,我?违背了?诺言。”

俞蜃:“我?没信过你?。”

谭立风嘲讽似的扯了?扯唇角,说:“是?不?是?很可笑,你?和我?之间,先违背规则的人是?我?。我?不?怕他们了?俞蜃,也不?会再怕你?。我?以前一直想,人为什么不?能胆小,我?就是?胆小、懦弱,有错吗,就因为这样,我?活该被欺负吗?可到现在,我?都?没有答案。”

俞蜃没有回答他,时隔三个月,第一次提起谢瓷:“她曾问我?,会不?会生你?的气,我?说不?知道。她又说,谭立风和他自己想的不?一样。”

俞蜃想起那日,她坐在廊下,小腿浸在水里,随口提起谭立风:“他和以前不?一样,敢跳进湖里来找我?,敢告诉我?‘俞蜃’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告诉我?才更安全对不?对?他是?勇敢的人呢。哇,胆小的人也会变得勇敢。如果他胆小比较开心,那胆小也没关系,对吧?”

谭立风怔怔的,问:“我?是?勇敢的人吗?”

俞蜃看他一眼:“勉强。”

谭立风从小胆子就小,所有人都?说他胆子小,或打?趣或恨铁不?成钢,他愤懑地想,不?可以胆小吗,他就是?胆子小,又没碍着你?们!

可他从来没说出口。

有人夸他勇敢吗?

现在有了?。

原来是?这样的心情,被人夸奖勇敢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也被注入了?力量,想变得更勇敢。

自那日后,俞蜃在洛京的生活进入正轨。

他比在南渚时更温和、平易近人,甚至遇见?以往的“仇人”,也能心平气和地和人问声好,若是?对方算起账来,他慢慢吞吞地叙述前因后果,若是?他的错,就好声好气地和人道个歉,若是?对方的错,他便?摆摆手,既往不?咎。

学校里渐渐起了?传言,说俞蜃被俞家丢去南渚晾了?几年,可算变成正常人了?,渐渐的,他们忘记原本疯狗似的小少年,接受了?如今的俞蜃,纷纷在私底下感慨,原来长大是?这样的,真没劲啊。

这样的传言,宋槐也听说了?。

她有段时间很困惑,俞蜃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来一中没多久,她明里暗里打?听过,他们对他避而不?谈,只说别惹他,这样的提醒再结合谭立风的话,那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可如今,又算是?怎么回事?

宋槐越来越不?懂了?。

于是?,这一日晚自习下课,她鼓起勇气,拦下了?俞蜃,问他:“能不?能私下和你?说两句话?问完我?就走,不?...不?缠着你?。”

俞蜃“嗯”了?声,抬步朝底下花园走。

初春,夜里还凉。

花园里蚊虫不?多,但也没什么人。俞蜃挑了?个路口能看见?的亮处,等着宋槐问,可等了?半天,她不?说话。

俞蜃看向?她,却见?她怔怔地看他。

俞蜃问:“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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