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瓷:“哦,那他说?的话很无聊。”
司机擦了擦额头的汗,想从车里出去,助理满脸纠结,不知道这话是和老?爷子说?还是不说?。幸好,谢瓷没再继续问,说?起别的来。
这一路本该再无波澜,可?临到家,谢瓷打起喷嚏来,吸着鼻子,脑袋发懵,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打横抱了起来。
谢瓷问:“我要感冒了吗?”
俞蜃没应声,加快脚步往里走。
谢瓷感冒的次数寥寥无几?,仅有的几?次日子都不好过。感冒时,她的定向能力减弱,几?乎无法独立行走,容易摔跤。
纵使?俞蜃喂药喂得够快,到了凌晨,谢瓷还是发起热来,医生说?是因为旅途劳顿再加上晚上吹了风,退了烧得好好养上两天?。谢瓷素来胆子大,除了鱼以外,最怕的就是打针。因为她看不见,不知道针头什么时候落下,恐惧感无法抑制,幸好这次打针时人昏昏沉沉的,没什么意识。
老?爷子半夜起来,送走医生,他站在房门口看着这两个孩子。他的阿蜃自小多苦难,性狂、暴戾,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将谢瓷带到他身边,可?俞家如今的情况……他轻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俞蜃握着谢瓷的小手,安静地等她醒过来。
今天?下午,谭立风复述完谢瓷的话,又对他说?:“她相信我的话,却不怕你?,还恳请我,以后不要再对别人说?。俞蜃,只?有她不一样。”
谭立风终于明白,只?要有谢瓷在,俞蜃就能收起爪牙,伏在她身边,也因为有谢瓷在,他得披上一层皮,假装成正常人生活着,因为他想要这个世界对谢瓷宽容。或许,俞蜃能藏一辈子,藏久了便成了真。
俞蜃也终于明白,谢瓷不会逃走。
她会留在他身边。
.
隔天?清晨,医院里。
谢瓷蔫了吧唧地趴在俞蜃怀里,说?话时带着鼻音:“哥哥,我想回家,看完医生我们回家好吗?”
俞蜃温声应:“感冒好了才能回去。”
谢瓷:“啊,好慢。”
俞蜃:“水屋就在那里,不会跑。”
谢瓷悄悄捏了捏俞蜃的耳朵,仰起脸,小声说?:“和我一样,我也不会跑。哥哥现在还害怕吗?”
俞蜃垂眼,看她因感冒而泛着红晕的脸颊,说?:“嗯,还害怕。”
谢瓷:“要害怕多久?”
俞蜃:“说?不好。”
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可?能一辈子。
俞蜃自己也不知道。
谢瓷幽幽地叹了口气,嘀咕:“爷爷怎么还在里面,以前?有说?这么久吗?和以前?做的检查一样呀。”
俞蜃:“医生不一样。”
从小到大,为了谢瓷这双眼睛,老?爷子把专家请了个遍,结果大同小异,都说?治不好,可?如果只?是这么一个结果,何至于说?那么久。
俞蜃想,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看见。他能看到这双眼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看着他,看到天?荒地老?。
约莫过了半小时,老?爷子出来。
他没看俞蜃,只?看着谢瓷,说?:“釉宝,他们需要回去研究一下,如果顺利,明年你?就能开?始治眼睛了。”
谢瓷眨眨眼,问:“治好眼睛,我能看见吗?”
老?爷子:“能看见,看见哥哥,也能看见爷爷。”
谢瓷才不惦记这些,她惦记着俞蜃给她写的信,能看见就知道哥哥给她写了什么,看完信再去看哥哥。
俞蜃问:“为什么要等到明年?”
老?爷子沉默半晌,说?:“他们想把釉宝带到外头去治疗,那边更适合她的恢复。阿蜃,你?不能跟着去。”
.
“——阿蜃,你?不能跟着去。”
那天?,爷爷和俞蜃说?的话,反复在谢瓷耳边回响。她愣愣的,不懂为什么俞蜃不能和她一起,只?知道,连爷爷都这么说?,她和哥哥或许真的会分开?。
于是,她说?:“我不去治眼睛了。”
俞蜃蜷缩、颤抖的模样始终压在她心底,像块随时会爆的雷,她答应过他的,会留在他身边,哪里都不去。
俞蜃呢,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好,他居然说?好。
谢瓷一时间?接受不了,没办法在洛京呆下去,一定要回南渚,仿佛回了这里,俞蜃和她就不会分离。
“釉宝,来喝甜水。”
王茉莉端着甜水到廊下,谢瓷正在躺椅上晒太阳,听见声儿,一动不动,她叹了口气,去书房找俞蜃。因为谢瓷感冒,俞蜃请了一周假,在家里学习,说?是学习,多数时间?陪着她,但?谢瓷并?不和他们说?话,谁也不理。
书房里,俞蜃在写卷子。
王茉莉低声问:“和釉宝吵架了?两天?没理人了,木头不玩儿,也不想出门,就躺着什么也不做。”
俞蜃垂着眼:“感冒容易摔倒,让她躺着吧。”
王茉莉又叹气,这一瞧就是两个孩子闹别扭了,她不提这茬,转而提起别的:“阿蜃,楼上怎么换了新的家具?”
俞蜃:“想换个大点的书柜,整套一起换了。”
王茉莉嘀咕:“好些摆件都换了新的。不说?了,给你?们做饭去。”
俞蜃写完试卷,去廊下去找谢瓷。
他扫了一眼,边上的瓷碗空了,她闭着眼,脸藏在阴影里,下半身连着脚踝都露在外面,不怕晒也不怕黑。
“带你?去游湖?”俞蜃蹲下身,捏了捏她的手,“上次下雨了,玩得不高兴,这次可?以玩水。”
谢瓷不说?话,也不动。
俞蜃知道,她要是真不想理人,就不会戴着助听器。他安静片刻,忽然说?:“釉宝,爷爷病了。”
谢瓷一怔,坐起身:“什么时候?”
俞蜃:“年初检查出来的,所以没来海岛看你?,这大半年在吃药治疗,身体不如以前?,瘦了很多。因为他生病,俞氏内部开?始不安分,所以要接我回去。”
谢瓷:“我不能一起吗?”
静了片刻,俞蜃说?:“很危险。”
回了洛京,圈内所有人都会知道,谢瓷对他有多重要。但?这份重要,在这样的时刻像一把刀,时时刻刻悬在俞蜃的心头,他忽然失去了保护谢瓷的能力。俞蜃本不该是这样的,他该是死也要拉着谢瓷一起,可?是,她想要看这世界。
俞蜃也问自己,为什么要放她离开?。
为什么呢?
因为她爱这世间?喧闹。
谢瓷:“那你?怎么办?”
俞蜃:“等你?回来。”
谢瓷别开?头,对着午后寂静的眠湖。湖上偶有水鸟掠过,惊起涟漪,往枝头一飞,发出簌簌的响声,后又安静下来。
她抹了抹眼角,问:“可?以打电话吗?”
俞蜃喉头微哽:“...不可?以,要把釉宝藏起来,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我也不能知道你?在哪里。”
谢瓷:“你?不会来看我。”
俞蜃:“不会。”
他会忍不住,会疯,会想见她。与其?到这个地步,不如不知道她的去处,那样,他尚且能满世界找她,找的久一点,他就活久一点,她总会回来。
谢瓷:“要多久?”
俞蜃:“最多两年。”
谢瓷转过头来,看向俞蜃,朝他伸出手:“背我出去走走好吗?躺了一天?,后背没照到太阳。”
俞蜃给她擦干净眼泪,哑声应:“好。”
盛阳下。
俞蜃背着谢瓷,慢吞吞地走在步道上,脖子上常有湿冷的水落下来。他想,眼泪是温热的,为什么会冷。
谢瓷搂着俞蜃的脖子,小声问:“我可?以想你?吗?”
俞蜃说?不上话来,情绪翻涌,身体像是要裂开?了,冷白的额角青筋凸起,他想,带着她逃走吧,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
“你?要乖乖长?大,哥哥。”
她说?。
谢瓷往前?蹭了点,去蹭他冰冰凉的耳垂,说?:“我会想你?的,每想你?一次,我就给你?刻一个小像。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刻小像了。你?也想我吧,你?想我我会知道的,我闭上眼就知道。”
许久,俞蜃极低地应了一声。
他说?:“在海岛,没有骗你?。”
谢瓷:“我知道,你?喜欢我。”
俞蜃:“可?以喜欢吗?”
谢瓷:“可?以,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俞蜃:“也可?以。”
“哥哥,我会写你?的名字,会背你?的身份证号码,会刻你?的样子。我会找到你?,不会丢下你?,你?知道吗?”
“...知道。”
“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釉宝。”
“嗯?”
“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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