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侯府。
一进府门,苏怀瑾便直奔正厅而去,寻常这个时候,爹爹都是在正厅里头看书的。
微瑶也跟着他去了正厅,刚一推门,就看见苏豫正靠在木椅上,手中翻着一卷泛黄的书册。
听得门响,苏豫的目光才从书卷上移开,却并未去看苏怀瑾,而是先看向了微瑶,“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
微瑶点了点头,“回侯爷,奴婢按着侯爷的吩咐,一直在殿外候着。后来听见陛下责问公子,奴婢便进殿奉上了锦盒。”
苏豫淡淡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书卷上褪色的字迹,“陛下……可有说什么?”
“陛下……陛下当场便打开了那锦盒。”微瑶低着头,回忆着方才殿上发生之事,“只是见那锦盒里头并非什么稀罕物件,只嘴上责骂了几?句便未再提起。”
“好。”苏豫这才合上手中的书册,扶着木椅的扶手站起身来,看着苏怀瑾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就是。你如今渐渐大了,有些事,爹爹也该让你知道了。”
“我只是不懂,爹爹为何要费这般心思?”苏怀瑾很是不解,急急问道:“若是一早就让我带着礼物前去,便不会有这许多风波周折了。”
苏豫垂下眼帘,声音如秋风吹过一枝枯叶,沙哑而低沉,“因为这礼,最好是不送。”
“为何?”
苏豫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苏怀瑾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爹爹为何入狱吗?其实并非是什么私下买卖官职之由,这样的罪名,还不足以让陛下关了我九年。”
他顿了顿,眸光闪过几?分?自嘲,声音清冷:“因为陛下,疑心我与皇贵妃有染。”
此话一出,苏怀瑾与微瑶皆是万分?震惊,眸中难掩惊诧,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是微瑶率先回过神?来,连忙低头道:“侯爷家事,奴婢不便在旁,还是先告退了。”
“不必。”苏豫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她留在此处,“今日是你替我将锦盒送入宫去,也算对此事知了个大概。且你一直在怀瑾身旁伺候,有许多事,需得你时时提醒,便是听一听也无妨,只要不与旁人说便是了。”
苏怀瑾只觉心头一阵震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豫,喃喃道:“爹爹怎会与皇贵妃有什么?再者,听爹爹方才言语,陛下只是疑心,也并未有什么证据,怎能轻易就治爹爹的罪?”
“此事……还真有证据。”
苏豫的脸色十分?平静,似乎只是在阐述着一件与自己无半分?关系的小事,落在苏怀瑾与微瑶的耳中,却是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十二年前皇贵妃生辰,宴席散去之后,陛下便陪着皇贵妃一同在明月宫中赏玩那些送上来的珠宝玩物。谁知一旁伺候的一个小宫女,不小心碰掉了案角处的几?个盒子,俯身捡时,却见一个雕漆盒子里放着一枚精心织就的同心结。”
听到此处,苏怀瑾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这同心结乃男女之间定情之物,且按着华国的礼数,都是要在大婚前日才能送给新嫁娘的。
莫非……
还未等他细想,苏豫已是絮絮地说了下去:“陛下当即便动了怒,吩咐了宫人去查这盒子是何人所送。”
苏怀瑾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干涩了几?分?,艰难地开口道:“那盒子……是爹爹所送?”
苏豫平静的点了下头,“只是我原来放在里头的,不过是一只玉镯子,不知怎的竟成了一枚同心结。”
这之后的事,不用他说,微瑶和苏怀瑾便已猜着个大概了,敢送皇贵妃同心结,这不是摆明了觊觎皇帝的女人吗?
只是……自古以来与妃嫔有染之人,皆是立刻便打入死牢隔日处死的,南侯爷顶着这个罪名竟还能活着从狱里出来,也算是奇迹了。
苏怀瑾抚着胸口,努力压下心头的震惊,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爹爹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玉镯子,怎会变成了同心结,这其中定是有人陷害。”
“我自然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可第二日我便进了大狱,就是想查,也是有心无力啊。”苏豫长叹一声,“我与皇贵妃虽说是青梅竹马,可彼此情谊是如兄妹一般,并无半分?男女私情。可陛下不信……陛下不信,我又能如何?”
这九年的牢狱,磨光了他当年所有的傲气。那个昔年鲜衣怒马的安定将军早已死去,如今的他,只徒留一副病弱之躯,不想再与皇家有半分?沾染,只求安然度过余生。
所以自出狱之后,他便对皇家处处委曲求全,就连长公主来南侯府无理取闹,他也能赔着笑?脸哄她出去。为的,不过是想保住这南侯府,护着怀瑾一世安好罢了。
他漠然抬起眼来,浑浊的眼中泛着淡红的血丝,“本以为今日皇贵妃的生辰之宴,陛下是不会叫我前去的,谁知这赴宴的旨意还是下到了南侯府。这礼,自然是能不送便不送的,若是送了,陛下定会再起疑心。但若陛下问起来,南侯府没有备礼,便是对皇家不敬,是要治罪的,所以我才做了两手准备,到了迫不得已之时,再让微瑶奉上锦盒。”
苏怀瑾总算是明白了苏豫的一番打算,只是他的思绪仍是陷在那枚同心结上头,皱眉道:“爹爹从狱里出来后,就没再查过么?”
苏豫惨然一笑?,“皇上夺了我手上所有的权,我拿什么去查?”
苏怀瑾闻言,慢慢地咬紧了唇,声音亦是冷了几?分?:“爹爹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如今我已不求旁的,只求护着你安稳度日便好。”苏豫叹了口气,“也算是……对得住你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