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疆作战这么多年,三十万大军,几乎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蒙恬的声音初时低沉而有力,充满深厚的感情,继而逐渐高亢起来,“多年来同生共死,荣辱与共,他们尊敬我,愿意听从我的号令。跟随我横扫北疆,尽逐匈奴,立下不世之功。”
蒙恬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但很快,又摇摇头:“但是,有一利必有一弊,他们常年作战,对付任何人,都只有敌人和自己人的分别,黑白分明,更兼性子桀骜不驯,便是所谓骄兵悍将了……他们中至少一半以上,除了陛下,只愿意尊敬我,只愿意听从我一个人的号令!王离苦心经营多年,愿意绝对听从他号令的,也不足五万之数。”
众人都想不到事情复杂至此,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有扶苏显然早就心知肚明,只是皱皱眉叹了口气。蒙恬看看扶苏,也叹了口气:“往日始皇陛下还在,我还在,全军还能勠力同心,共御外敌。如今笔下已薨,我若再不明不白走掉,王离德望才能均有所不足,这帮骄兵悍将,还有多少人能够统御?我怕到时就算不是内争厮杀,也要四分五裂。边疆重地,若有这种结果,岂非亲痛仇快,给匈奴以可乘之机?如今匈奴内部不靖,看似威胁不大,但一旦有缓过手来,我大秦百姓岂不要再受异族屠戮之苦?蒙恬,岂非做了千古罪人?”
大帐里沉默下来。毕晶很想告诉他,就算是千古罪人,那也是胡亥赵高,还轮不到你坐。但是随即就想起,就在明年,北边的冒顿单于,就要杀死他的老爹,开始统一匈奴之旅,在今后上百年间,都要成为汉人的最大威胁。而这一切,虽然一是因为冒顿本人雄才大略,二是因为内地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但也很难说与蒙恬之死、长城军团战力陡降无关。
扶苏轻呼一声:“老蒙……”
蒙恬摇摇头止住扶苏,抬眼向北望去,目光似乎越过营帐,越过千里草原,越过长城,变得越来越深邃,半晌才沉声道:“我后半生事业全在长城,这方圆千里之内,百姓视我为英雄,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坐视他们再次遭受匈奴的荼毒!所以……”蒙恬顿了一下,双目直视扶苏:“所以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安抚好麾下将士,与王离安排好军务交接!”
毕晶和扶苏同时急道:“不行!你会没命的!”
蒙恬说完方才那段肺腑之言,似乎卸下了心头的巨大包袱,神情都轻松下来,竟洒然笑起来道:“没命又如何?我一生征战,杀人无数,纵然无法幸免,但终究为边疆百姓做了点事,此生可算无愧了!更何况,我若向二世痛陈利害,他未必就敢杀我!”
蒙恬神色凛然,萧峰陈近南等都忍不住赞叹。
毕晶见他神态甚坚,只能暗自叹口气,猛人都死于自信啊,什么叫未必敢杀你啊?还痛陈利害,只怕你到时候连胡亥的面都见不到!历史上的蒙恬之所以回咸阳复请,是不是也抱着这样的心态?历史,在扶苏这儿差点拐个弯,但在蒙恬这儿,却又拐了回去,这是不是意味着,要想改变历史,的确并不那么容易?
蒙恬顿了一下,又道:“何况我家眷、家族数百人都在咸阳,我岂能一走了之,置他们于不顾?大公子你的家眷也需要安顿,这都需要时间安排……你放心,就算我被囚禁了,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扶苏的家眷?毕晶楞了一下,这才想起这家伙按年龄至少也得二十好几快三十了,这年月的人都早婚,可不得有家眷么?偷眼看一眼扶苏,却见他也是神情茫然,像是不知道蒙恬在说什么。毕晶猛地反应过来,这小子刚穿越过来就一个人到北边了,估计对那些“家眷”完全没有概念。
扶苏却犯了倔,跟个执拗的孩子一样叫起来:“我不管,无论如何,老蒙你必须跟我走!否则咱们都死这儿算了!”转过头对萧峰道:“萧大……大侠你帮个忙,把他打晕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