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没有见到贺兰廷最后一面,他的兰廷悄无声息地在一个静寂的夜里离开了他。萧玦彻底崩溃,“母后,您……您在跟我开玩笑呢?您……您别逗我,父皇和兰廷,他们、他们不是都还好好的么?父皇最疼我,兰廷最爱我,他们怎么、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我?母后!”
八月,原本是一个美满的季节,太子殿下及冠在即,却不想父皇与爱人,一夕之间都离开了萧玦。
这沉重的打击,让萧玦不敢信,也不愿意相信。
“我要去见父皇,我要去见兰廷。”萧玦身子虚弱,从床榻上滚了下来,然而身上的疼痛并没有减缓一点心里的剧痛,“啊……!父皇!兰廷!”
懿德皇后心如刀绞,只得抱着儿子默默垂泪。她贵为皇后,母仪天下,掌管后宫几十载,然而此刻她也不过是一个失去了长子和丈夫的可怜女人。
秋风瑟瑟,满景凄凉,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个悲凉的氛围之中。景丰帝驾崩,举国哀悼,其后太子殿下登基,然而内忧外患,战事多发,也就没有人有心力再去在意镇国公府满门被灭,如今仅剩下大公子贺兰琤之事。
贺兰琤几欲倒下,可是祖母、父亲、幼弟的丧事无人操持,他无论如何都要挺住。在一个算得上是好日子的秋日,贺兰琤为三位至亲举行了丧仪。往日与镇国公府的交好亲朋好友无一不来送别,有几位老太太甚至都哭晕了过去。
贺兰琤道:“多谢诸位来给我祖母、父亲、幼弟送行,我贺家满门英烈,如今遭此大难,却也不希望哀哀戚戚。我祖母生前性子豁达,我父亲更是豪阔,连我幼弟都是个坚韧的性子。所以还请各位,不必过多流泪,好生送我三位至亲一程。”
应飞文这日也来了,见贺兰琤如此强撑着,不免忧心道:“贺先生,您还好吗?”
贺兰琤眼底甚红,面色却依然坚毅,“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先生不必管我,我先去给老夫人、国公爷,还有……还有兰廷,上柱香。”
贺兰琤微微颔首。
昔日热闹温馨的镇国公府,如今只剩下贺兰琤一人。他静静地站在灵堂前,背脊挺得直直的,却看起来十分凄凉。
应飞文满眼酸涩,泪水几欲要夺眶而出。他飞快地抹了抹眼泪,为昔日旧友上了一炷香。他已然知道,镇国公遭此大难,有他妹妹应萧吟一份罪。
英国公府欠镇国公府的,世世代代永永远远都还不清了。
萧玦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什么话都没有,直接推开贺兰廷的棺木,把人抱了起来。
贺兰琤往前迈了一步,径自跪下,“陛下。”
萧玦紧抱住贺兰廷的身子,红着眼道:“不发丧,不下葬,我的兰廷……没死!”
“陛下!”贺兰琤沉声唤道,“陛下,兰廷已经没了,您让他入土为安吧!”
“贺兰琤!”萧玦眼眶愈发得红,抱着贺兰廷的指尖在微微发颤,“他没有死!他答应过的,会陪我一生一世,会看着我让百姓安康,他绝不会……绝不会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我。”
气氛凝峻,整个灵堂里没有一人敢说话。
贺兰琤动了动唇,从腰间摸出一封书信,呈上,“兰廷临死前曾醒过来一次,给您留了些话。他那个时候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是他口述,臣记下来的。您……看看吧。”
萧玦眸光猛地一震,身侧陆久安连忙去贺兰琤手里接过书信呈给萧玦。
然而萧玦依然不肯放手。
“陛下,入土为安,是兰廷的心愿。他说,想要陪祖母和父亲一起走,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奈何桥,您……您就随他的愿吧。”贺兰琤的声音低低的,很明显是在克制着心中的痛意。
萧玦的心像被尖锐的刀刺进去再□□,血肉模糊,他低眸望着怀里的贺兰廷,一滴晶莹落了下来,“你……你为、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等等我?兰廷,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你是不是恨我了?”
“我那么喜欢你,没有你,我该怎么活下去?兰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阿玦,我是你的阿玦,你怎么舍得……”
萧玦身子一踉跄,整个人都跪了下去,可他依然把贺兰廷牢牢抱住,绝不会让他的兰廷再受到一点点伤害。如果知道那天会发生这么多事,他一定会选择留在兰廷身边。
“兰廷,兰廷……”
整座灵堂只响着萧玦的悲痛声,所有人听着都伤心不已。贺兰琤依然跪着,眼底红了又红。
裴德海劝着:“陛下,万万保重身子,二公子断不会希望见您这般的。”
萧玦紧紧抱着贺兰廷,半点都不舍得撒手,“不可以,我不许他走,我不许……他还活着,他只是睡着了,他一会儿就会醒的。棺木这样冷,他那么怕冷,你们别让他躺在那儿。”
“陛下……”
谁都不敢怪萧玦,谁也舍不得去责备萧玦,这位才登基的新帝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爱人,悲痛重创之下,他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成贤皇后(既瑛太子妃)带着萧铖进了灵堂,见萧玦如此,神情亦浮起悲痛之色,只是她很快便掩了下去。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从景瑞皇帝过世以后,她所有的眼泪就都不会再流了。成贤皇后低声嘱咐萧铖,让他去给长辈们磕头。
萧铖只跪下来,眼里的泪水就哗啦啦落下来,他边磕头边说道:“先生,阿铖来给您磕头了。老夫人,国公爷,阿铖给您磕头了。”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酸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