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穷极一生都想要拥抱一次的女子,已经转身背着他走下了阶梯。
她走过的地方有月光倾倒,但是那月光却从来没有惠及过他所在的那一尺三分地。
糖衣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他的脚边。
一触及地板就沾了血迹。
一直到她走出望花楼的最后一瞬,琴峥终于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在离开他这件事情上,她从未有过停留。
她青色的衣摆扫过了门槛,俏气的下巴抬着骄傲地走出花楼,终于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就如同她数年前,那样骄傲干净地在他的世界里出现时,一样。
看着地上那无数的糖衣,他握着手中最后一张突然舍不得丢。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糖衣展平。
可是他忘了自己的手上也有血迹。凡是他摸过的地方,再干净的糖纸,也都只剩下一片血污,就像是过去几年他走过的路。
两滴清澈的泪水突然就砸到了糖衣上,碎成了一片看不见的珠花。
他和她,就像是雪地里平行走过的两条平行线。在冰冷的世界里,终身永不相交。
她永远明艳美丽。
是他永远不配触碰的美丽。
那一夜,琴峥没有等到一炷香的时间燃尽。
在楚星澜离开以后,他便拿着楚星澜留下来的白玉簪扎进了自己的心口。他是唾弃自己的,也是骄傲尊贵的。
所以就连死他都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而不是让殷薄煊来彰显他最后的失败。
最后国舅府的人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具蜷缩在月光里的尸体。
那是少有人见过的绝望。
那是少有人见过的美丽。
那样一具蜷缩在月光下的尸体,纵然满是血污,但是他月色平静而永恒的睡颜,却第一次让人觉得,原来死人也可以这样美丽。
后来殷薄煊的人从他的手心里挖出了一样东西。
至死,他都抓着一张糖纸。
……
楚星澜仰头看着紫藤花架里透下来的斑驳的光,眨了眨因为阳光有些湿润的眼睛。
殷薄煊:“别想了。你之前说喜欢仙鹤,我刚给你弄来两只放在了墨竹轩,一起去看看?”
楚星澜站起来道:“好啊。”
两人顺着长廊往墨竹轩走去,楚星澜忽然道:“啊,想吃橘子。”
刚跟上两步的殷薄煊倒着退了回来,从桌上顺走了一个橘子。
仔细剥好,一片片送进楚星澜这个小祖宗手里,楚星澜:“听说傅见寒要回京述职了,季酥姐姐应该也会回来吧?”
殷薄煊看了她一眼:“不是回京述职,是要调回京都了。你的季酥姐姐可以多陪陪你了。”
楚星澜立即扭头:“你怎么知道?”
殷薄煊笑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有哪一件是我不上心的?”
楚星澜微微颔首。也是。
忽然,她眉头一皱,“唔,今年的贡桔好多籽。”
一只手已经习惯性地伸到了她面前。
楚星澜嘴角一提,吐出来的籽就落到了殷薄煊的手中。
那一只手啊,是当初上阵杀敌握陌刀的手。也是当初批驳国家公文,决定多少人生死的手。
瞧瞧,这哄起女人来,也不过就是用来接贡桔籽的一个簸箕!
楚星澜:“季酥回来以后,我要请她来做客。”
殷薄煊:“大人可以,傅遐迩不行。”
楚星澜扭头:“为什么?”
殷薄煊眯了眯眼睛,一脸老父亲的警惕:“那小崽子年纪轻轻一张谦谦公子的脸,我瞧着悦儿看到他的时候甚是欣喜。”
国父大人磨了磨牙。
春心,要从娃娃抓起!
上次傅遐迩就来了一次,把殷悦哄得高兴的不行。
他瞧着那小猪崽子,就是豆丁大点儿就想要拱他家的玉白菜了!
楚星澜:“我喜欢傅遐迩,要见!”
殷薄煊:“不行!”
严肃。
这件事情上他是一家之主。
楚星澜:“就要见!”
殷薄煊的牙齿已经咯咯作响:“不,行!”
楚星澜瞪了他一眼:“那我以后也不能带慎儿去找别家的小姑娘了?”
殷薄煊突然就一脸无所谓了:“那无妨。慎儿是男孩子。不珍贵。随便放出去养都行。”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多可爱。
跟殷慎那个糙老男孩子不一样。没法比~
楚星澜嘴角一抽。
殷薄煊这个偏心眼有点过分明显了。
她忽然想起两个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在花园里往丢沙包的游戏。
一次慎儿用沙包砸中了悦儿的脸,恰好被路过的殷薄煊看到了。
他这个当爹的捡起沙包掂了掂,二话不说就将沙包朝着慎儿砸了过去。
然后慎儿直挺挺地就被砸晕了。
后来又有一次兄妹两玩砸沙包,这一次悦儿争气了,一个沙包直接就砸到殷慎的脑门上。
恰好这两年比较闲的殷薄煊又看见了。
慎儿于是期待地看着殷薄煊,眨巴着大眼睛,想要看自己亲爹也砸妹妹一次。
然后殷薄煊直挺挺地路过了。
慎儿不服,还幼稚地问了殷薄煊一句:“爹,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砸妹妹也就算了,连一句谴责都没有吗?
殷薄煊一愣。
半晌,他反应过来,转身对殷悦比了个手势:“棒!不输男儿气概呢!”
这么一想,在娇养女儿这件事情上,殷薄煊真是不输任何人呢。
殷薄煊又往她嘴边塞了一块贡桔。
楚星澜:“不吃了!”
贡桔太甜,籽还多,吃多了有点腻。
殷薄煊愣了愣,才把她吃剩下的贡桔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哼,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