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的是。”王铭也是这么想的。
几人正说着,忽然从院子尽头的屋子里传来尖利的叫骂,“你们都是混账,不过眼红我得了好前程罢了!自己没本事还要阻拦旁人,你们不得好死!”
夏夫人怒道:“什么人,这样放肆!”
王铭叹道:“是被救回来的女孩儿之一,叫七丫的,她对周奎的话深信不疑,一心要去找什么如意郎君,我们怎么解释都不中用。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听,放她出来还打骂,我们也是实在没有法子,只能先将她关起来。”
夏夫人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
度蓝桦冷笑道:“这事儿交给我办。”
抓捕当日她就听孙青山说过此事,本来觉得这么多天过去了,七丫肯定早已看清真相,没想到竟如此执迷不悟?
王铭对软硬不吃的七丫也是真没法子,“惭愧,这点事草民都办不好,倒要劳烦夫人。”
度蓝桦径直到了那屋子跟前,对阿德道:“你去把人拖出来。”
阿德毫不迟疑地上前,果然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尖叫,最后都破音了。
七丫再如何凶悍也不过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阿德拎她跟抓小鸡似的。
她在半空中疯狂挣扎着,看见度蓝桦后直接啐了一口,面目狰狞道:“是你,都是你,老女人,你们都是一伙的,你凭什么坏我好事!”
“放肆!”夏夫人勃然大怒,“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我看你是作死呢!”
“跟她废什么话,”更恶毒更不知好歹的渣滓度蓝桦都见过,此时并不往心里去,直接上去就往七丫脸上甩了两个巴掌,“清醒了吗?”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七丫完全被打懵了。
自从被带回来后,哪怕她再如何辱骂、撕咬,从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原本见这位夫人气度高华,谁知竟上来就动手?
王铭张了张嘴,忙拄着拐杖上前,“夫人,这?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也有天生坏种,对付这种不知好歹的,只有硬碰硬。”度蓝桦冷冷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七丫,仿佛在看一块腐烂的臭肉,“你觉得是我们坏了你的好事?”
七丫捂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她,眼底好像能扎出刀子来。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度蓝桦点点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也不是什么魔鬼,自然不能阻你前程。阿德,把她丢出去。”
“夫人?!”王铭惊讶道。
“你!”七丫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敢!”
度蓝桦讥笑道:“我乃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嫌别人妨碍了你吗,走吧,去啊,去找你的好姻缘啊。”
临近年底,她实在忙得很,根本没有闲情逸致用圣母般的无私情怀慢慢感化,还是来直接的吧。
“你,你不能这么干!”七丫失声尖叫起来,惊慌道,“天这样冷,你是要冻死我吗?你不能这么干!”
“我能。”度蓝桦丢给她一个甜美微笑。
待她说完,阿德不顾七丫的拼命挣扎和尖叫,大步流星来到善堂大门前,干脆利落地把人丢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度蓝桦微笑着看向王铭和夏夫人,“瞧,解决了。”
王铭:“……”
夏夫人捂住胸口:“……”
天呐,夫人,夫人杀伐决断的样子可真好看……
刚还将善堂视为牢笼的七丫此刻已经崩溃,在外面疯狂拍门,很快引来巡街衙役。阿德又隔着墙头喊了一回,然后衙役们也都迅速离去,临走前还对七丫投以鄙夷的目光。
呸,看着都快该说人家的年纪了,竟还这样不知好歹!早知如此,就不该祸害朝廷的银子把她养到这么大。
见王铭面露不忍,度蓝桦便道:“王大夫,你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生来善良,七丫已经13岁,心性已定,若只温声软语是掰不过来的。须得叫她好生吃吃苦头,知道什么叫好歹。”
之前周奎在时,为保生计,她助纣为虐尚有情可原;可如今案子已然盖棺定论,她竟还不知悔改,没有一点对人的感恩,着实可恶。
度蓝桦并不指望这么大的孩子能幡然悔悟,或许其实七丫自己内心深处什么都明白,只是……坏惯了,不愿承认,所以才对真正关心她的人百般折磨。
王铭沉默良久,苦笑道:“受教了,看来是我太过软弱。”
夏夫人也道:“别小看孩子,早年我还听说有孩子放火烧死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你若不立起来,保不齐来日反倒要被孩子拿捏住了,岂不辜负大人和夫人对你的信任?”
王铭猛地一震,“是了,多谢两位夫人提点。”
度蓝桦道:“冻她两刻钟再说,若是认错求饶,就先让她进来;若来日再犯,你也不必与她多费口舌,打开门让她自己走。”
哪怕曾对善堂有过什么贡献呢,度蓝桦也不至于如此不能容忍,偏七丫得了便宜还卖乖,活像谁欠她的似的,凭什么?
“夫人!”远处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这边好久了,你推我我推你,都想上前却又不敢,最后还是打头的那个男孩子大着胆子喊了声。
度蓝桦一瞧就笑了,“是你呀,过来吧。”
正是当初一见自己就跑的小男孩儿,叫赵平,后来周奎落网,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检举,说某年某月某日听周管事喝醉了酒说梦话时,仿佛有几十亩地放在别人名下。
肖明成便让人去查,结果还真就在周奎妻舅的名下发现了五十亩来源不明的肥田。
正好善堂里的孩子们也没个出路,他就直接将田地放在善堂下,即便来日没什么一技之长,好歹侍弄土地也不至于饿死。
见度蓝桦还像以前一样和气,几个孩子不由欢呼一声,小鸟一样雀跃着跑来,黑红的小脸上满是紧张和忐忑。
“夫人才刚可处置了七丫呢,”夏夫人忽然道,“你们不怕她?”
“七丫坏透了!”几个孩子争先恐后道,“早就该这样了!”
“对,她还打爷爷奶奶们。”
夏夫人冲王铭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看如何?连孩子都比你看得清楚。
王铭愣了下,慢慢明白过来。
善心并非坏事,但若不问缘由不看对象乱发善心,那就不是好事了。
就像七丫,他只觉得七丫年纪还小,不忍心苛责,却忘了善堂中其他老人和孩子也是活生生的人,自己纵容七丫作恶,却又怎么对得起大家?
度蓝桦见孩子们像是有秘密似的,便笑道:“什么事儿?”
一群萝卜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到临头却又胆怯起来,只是嘿嘿发笑。
赵平挠了挠头,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送给夫人的。”
是一个小泥人。
说实话,很丑,别说是不是度蓝桦的模样,如果不是脑袋上硬按了一坨发辫,简直都认不出男女!
但度蓝桦却觉得可爱极了。
她欣喜地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你们做的?这可真不错。”
见她喜欢,孩子们都开心得不得了,胆子也放开了,叽叽喳喳说着最近善堂的变化,又问她什么时候再来。
度蓝桦没有丝毫不耐,认真听,认真答,并许诺只要肖明成不调走,她逢年过节都来。
赵平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睛,好像有点失望,又怀着一点侥幸地问:“那,那肖大人会调走吗,会不要我们吗?”
此言一出,刚还欢笑着的孩子们也都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地等着度蓝桦的答案。
肖大人来了之后他们才有好日子过,万一将来哪天走了,会不会又重新跌回地狱里去?
度蓝桦迟疑了下,决定说实话,“这事儿要看皇上呢。”
见一片小脑袋如同割麦穗一样齐刷刷低下去,夏夫人又是感慨又是好笑,不由出言道:“傻孩子,若肖大人真去了旁的地方,也是去升官救别的人去了,他和夫人一心为你们,你们不也应该替他们高兴?”
几个孩子慢慢琢磨了下,隐隐觉得有些道理。
“那,那若有机会,夫人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夏夫人对度蓝桦笑道:“可见是动真情了,都是有良心的,这还没走呢,就巴巴儿想着来日了。”
度蓝桦失笑,挨着摸了摸那些毛茸茸的小脑瓜,“就算我们没空,难道以后你们长大了,就不想去看我们吗?”
“是呀!”赵平的眼睛刷地亮了,好像有小火苗燃烧起来,“我以后也要读书,也要做官,做像肖大人这样的好官!”
“那,那我也要!”
“我也是!”
这些孩子可能并不知道读书做官真正意味着什么,但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度蓝桦发现他们的精气神已经不一样了,一双双曾宛如死水的眼睛里重新绽放出光彩,那是对未来的渴望。
他们曾经还没来得及享受关爱就提前品尝到了人间疾苦,后来又凭空遭受世上最大的恶意,不过浑浑噩噩地活着,宛如行尸走肉。
但是现在,他们见到了光,接触到了来自外界的善意,仿佛终于知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希望的萌芽已经种下,或许会很艰难,但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关爱,终有一日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我做到了!连续两天万更!快夸奖我!可给我牛叉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