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把姜别叫走了。
“我听丞相说,你不想去接待东越使臣,为什么?”
姜别看上去有些困,精神不振,整个人都是蔫蔫的?,回答也格外敷衍:“就是不想去。”
谢谨和王韫之当年选中他?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难搞,当时在铸颜学斋一众学子都在讨论夫子留下的?课题,只有姜别一个人坐在室内发呆,谢谨一时兴起过去问他?为什么不参与,姜别看着?手里的?农书,也没?抬头看人。
“夫子说完我就想到了,不需要去讨论。”
才思敏捷,性情?孤僻,这是谢谨对他?的?第一印象。
再?后来谢谨发现姜别在学子中有极高的?地位,或者说是威慑力,他?经常会累,趴在桌案上休息,若是有谁讨论的?声音过大,他?只需要动一下,那些人就将声音压低许多。又或是争论不休闹脸红的?时候,姜别看一眼,场面就不会那么激烈了。
姜别从未发过火或是说过谁,这些都来源于他?身?上那种时而?让人畏惧的?气息。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
谢谨多去了铸颜学斋几次,她知晓姜别是梁王的?庶子,在府中并不受待见?,生母早亡身?份低微,如果?不是他?是以第一的?成绩考入铸颜学斋,谁都不会注意到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谢谨总会想起姜则。
同样的?稚嫩瘦弱,却在很多方面不一样,诸如才思威严,诸如果?敢决绝,她有时也会想,如果?她更早一点?的?发现姜别,选择送他?登上帝位,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说起来也有些唏嘘,即使已?经过去了很久,她还是对姜则心软了。
姜则有错,难道她就没?有错吗,只凭借自己的?意愿,把姜则推上了那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位子,要是她放过了姜则,也许后来他?会成为一位书法大家?或是画家?,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年岁大了些,心也变得柔软许多,谢谨虽是选中了姜别,也不再?强加逼迫,将他?带在身?边学着?处理政事,多磨练几年,温和一点?,也会达到预期的?。
倒是没?有想到这越混姜别越懒散。
被他?这话气到,谢谨声量拔高了些,“整个大魏会东越语的?只有你和丞相,丞相往日待你温和,叫你帮他?分担些,你还不愿意了?那你跟朕说说,你想做什么?”
姜别默不作声,他?知道谢谨还有王韫之对他?好是因为什么,起初他?是高兴的?,终于有人关注到了他?,肯对他?好,姜别很珍惜,所以他?努力做好他?们交代的?事。
可为什么对他?所有的?好目的?性都那么强呢,如果?他?不聪明不厉害不适合被当作继承人,这些好也都会消失,那还不如早一点?结束。
他?只是很想要人真心实意对他?好,不掺杂任何虚假和算计。
那是他?从来没?有得到的?。
谢谨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还是放软了话:“以后再?不想的?话便跟朕说,不叫你去做了,总归无甚大碍,行了,过来看今日的?奏疏吧。”
若是旁人在此定要感叹谢谨的?大胆。
她早和王韫之商量过,群臣奏疏先由他?二人过一遍,再?经姜别复查批注,他?在字迹临摹这一方面颇有造诣,这一两年来群臣奏疏都是他?仿照谢谨的?笔迹批的?。
谢谨根本?不担心姜别会弄些什么小动作,这就够他?烦的?了,他?没?那个功夫。
灯影渐长,月上中天,谢谨等到姜别把奏疏都批完才把人放走。
余下几日,谢谨带着?东越王子到处走了走,一路上看到百姓都热情?的?和谢谨打招呼,还有小孩子缠着?谢谨玩,东越王子对此感到很惊讶。
“为何他?们都不怕陛下,君臣有别,他?们对陛下的?态度也太过亲切了!”
来大魏几日,他?的?认知都被完全颠覆。
谢谨和东越王子并排走着?,耐心解释道:“当然?亲切,朕每逢节日都会出?宫与百姓同乐,日子久了,建康城中百姓几乎都识得朕,不止朕与百姓如此,朝中官员亦是如此。在大魏没?有那么多的?约束拘谨,能与百姓友好相处是常态。”
这是经过她治理后的?大魏,她希望后世的?君王依旧能够如此。
东越王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小本?子把与民同乐这一条也给记了进去。
这动作逗乐了谢谨,虚心求教他?们确实做的?很到位。
今日陪在谢谨身?边的?还有谢鸢,东越王子这个好奇孩子又问谢谨:“大魏女子都可以做官吗?”他?看谢鸢也穿着?官服,这也和东越不一样,他?们那边女子的?地位是很低的?,莫说做官,随意行走在大街上都不可以。
谢谨正?准备回答,后面的?桓景站了出?来。
“王子误会了,少府监是陛下的?妹妹,陛下爱重才破例允她为官,这满朝堂也只有少府监一位女官。”
剩下的?朝臣也都在附和桓景。
其实他?们从来都没?有认可女官的?存在,无非是谢家?势大做出?了让步,便如同当年出?任大将军的?谢谨一般,屈服于权势,却绝对不会苟同。
哪怕是有了女学,他?们愿意做出?的?让步也仅仅是让女子入学,而?非让她们也走上朝堂,威胁男子地位,就像朝堂之上的?陆与珩和谢沉依旧不招旁人待见?,士族与庶族从不为伍。
那一瞬间,东越王子读懂了谢谨眼里的?落寞。
是拼命想要改变依旧举步维艰的?心酸。
“那也很厉害,大魏女子地位比我们要高很多,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看到更多的?女官,此次回东越小王一定禀明父王,说不定许多年后两国女官也可以有所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