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濛濛细雨中,叶青抵达了港城最知名的律师事务所CHUI&WAN。
CHUI&WAN占据了在港城中环广场三层办公,拥有接近150人的在港团队,同时还在海内外多地设有分?所。
叶青今天要见?的是CHUI&WAN的老板资深大律师温朝易,此人在港城律师界外号winner,因?为他屡战屡胜,后来战无不胜。
温朝易近五年已经很少亲自在港城接手案子,若不是舅舅给她提前安排,叶青今日或许还无法约到他本人。
温大律师的助理给叶青端来一杯咖啡,“请您稍等,港城这个点堵车厉害,温sir刚刚打电话来吩咐,请您随意,也请您多担待。”
“没事。”
她轻轻抿了口咖啡,俯视着维多利亚湾来往的轮渡,一边小声问乐容:“你粤语还?记得多少?”
乐容在港城大学念的书,但毕业已经快七年了。“早忘得差不多了。”
“完蛋,等下搞不好要用英文了。”港城人普遍普通话不佳。刚才的秘书说话客气,但粤语口音明显。
没一会儿,温朝易匆匆赶到,人还没见会客室,声音先响起来:“冉小姐,我期待见?您许久了,幸会幸会。”
叶青愣了下,和乐容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港城排名前三的律所老板竟然是北方口音?
温朝易约莫三十五六,米色风衣里齐整的烟灰西装配蓝色条纹衬衫,长相则有股刚柔并济的味道。
只有隐在无框眼镜后的双眼,透着商人的精明气。
“温大律师,您好,我是叶青。”
她伸出手,温朝易热情地回握,上下端详细细端详了她,“我以前见?过您的照片,没想到真人在这里更漂亮。”
他主动替她拉开椅子,“请坐请坐。”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是茉莉花茶,我们老家人最喜欢这种。”
“真没想到,您竟然是北方人。”港城有很?重的地域歧视,乐容曾说过,自己在港城大学读书的第一年没少受本地人排挤。
温朝易自己用的是个青绿色瓷杯,他捂着茶杯说:“我也会说粤语。唔好意思要你等咗咁耐。”
他笑起来文质彬彬,透着一股自来熟的热情。
叶青问:“您刚刚怎么叫我冉小姐?”她递的名片和约访的身份,都是叶氏总裁叶青。
温朝易起身,去身后一排书架上取下一张照片,递给叶青:“冉小姐看看,这位是谁,我和她虽然熟悉,但绝对比不过您。”
叶青接过,只看了一眼,当场愣住。
照片上是她妈妈,冉浩岚。
温朝易摘下眼镜,折起,放在会议桌上。
“我当年到港城第一份实习就是暑期做冉大律师的助理,她是一位非常非常出色的大律师,我当时就知道我师傅有个女儿。”
他十只交叉,含笑看着叶青,“没想到快二十年过去,冉律师的女儿变得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我现在可相信基因的力量了,看看你看看你母亲再看看你就知道,完完全全的优秀基因继承。”
温朝易不愧是律师,伶牙俐齿、能言善道,夸了叶青足足有五六分钟,她连半个字都插不进去。
最后,他还?说:“您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和您套近乎,我就是单纯的高兴,今天看见?您这样,还?有想起过去我师傅那样的优秀女性,就忍不住想夸你们。”
叶青抿唇笑笑:“谢谢。”平心而论,温朝易太热情了,热情到她有点尴尬。
偏头看,不止是她,连乐容都止不住尴尬。
幸好,温大律师的职业素养够高,在叶青把话题转到工作上后,立即收起了他恭维的态度。
“叶总,做叶氏的法律顾问肯定没有问题,但价格上,CHUI&WAN的市价向来就高,如?果要我加入团队,那肯定还?要再上浮一定比例。而且……”他翻动着叶氏的材料,直到股权结构的那一页,“以叶氏目前的状况,我相信您来找我合作,是希望我为您服务,还?不是为整个公司股东打工吧?”
说话间,温朝易旋开一只Waterman的至尊钢笔,给墨胆吸了点蓝黑墨水,动作优雅流畅,最后在一张便签上写了个数字,递到叶青面前。
这张便签可能是这间贵宾室里最便宜的东西,但上面的价格,能买下的便签可以塞满整个中环广场的每个楼层。
温朝易:“当然是贵了点,但我保证,终有一天叶总会为今天买的单高兴。”
叶青:“除了这个昂贵的价格,我还?有什么必信您的理由吗?”
“我温朝易外号winner,决不许自己的职业生涯里有败绩。”他刚柔并济的脸上浮出点妖孽的笑意,“要是输了,我怎么对得起我师傅呢?”
“你开这个价格就对得起她了?”
温朝易理所当然,摊开双手夸张地说:“我收费高,才能证明我师傅当年教得好,这是增光啊。”
叶青把纸条收起,靠在椅背上,轻启红唇道:“除了这个价格,温律还?有什么要求吗?”
温朝易指着叶青笑了笑,大有“您没玷污基因”的意思。
“叶总明白人,我有。”
他让秘书调出材料,投在贵宾室的液晶电视上,“奇维科技的上市案,CHUI&WAN要做港城这边的法律顾问,还?要指定我在内地的合伙律所做内地法律顾问。价格我可以打折,但我要出现在敲钟现场,第一排。”
叶青挑了下眉,“温律,您这就不公平了,给我天价,给奇维打折,您还让我怎么心平气和地和您合作?我这人抠门的很?,很?在意价格的。”
温朝易大笑,“叶总,我做您的顾问,意味着我迟早要和京州最强的法律团队对峙。给奇维做顾问,我只要应对港交所,同时,我还?能打开一块市场。”
“怎么说?”叶青向前倾身,做出了倾听的姿态。
温朝易又打开了一份文件,列出了一堆国内目前未上市企业的名单,这些企业大多扎根在AI、物联网、芯片、造车、新能源等行?业。
“港城这个地方,但凡是个大家族,都能上述个百来年,京州没那么久,但到现在很多家族也都有三代了。这些老钱,握着资源、握着权利、握着他们心中的世界,可其实金钱、财富、时代都是前进的,不会永远聚在老地方老时间等老人,老钱固然带着沧桑的尊贵,可新钱才有实力把财富的边际不断拓宽。”
温朝易指指背后繁华的维多利亚港,“港城前十大律所,都为了服务那些老钱抢破了头。可我兴趣和他们不一样,我的兴趣在做永远的新钱,而不是什么老钱,服务奇维,且要把这一案打造成我律所的标杆,转变港城律所现在的风气。”
叶青敏感地从他话中捉到了一丝有效信息,“温律的意思,是自己并不局限于现在老钱的身份吗?”
温朝易顿了下,重新浮现出了刚见?面时对她恭维的样子,“叶总,您真是我见?过漂亮里最能干,能干里最漂亮的人,我这人很少夸人的,这句话绝对发自内心。”
叶青:“您上庭的时候,没有这么爱用绝对这个词吧?”
温朝易又愣了下,继而大笑,“当然不会,我说了,我很?少这么夸人的。”
“我相信温律的能力。”叶青指指便签,“虽然贵,但贵有贵的价值。至于奇维科技的法律顾问,我要和奇维的管理层探讨后决定,我只是股东,并不是管理人。”
温朝易站起来,朝她伸手,“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叶青回?握了下,温朝易又说:“我很?喜欢清城,读书时去过一次印象很?深,希望下次去的时候能有幸邀请叶总一起重游。”
叶青把手抽了回?来,只笑了笑,没有真的答应他。
*
叶青和乐容走出中环广场,司机已经等在楼下,港城的细雨没有变大,只是绵绵不绝。
叶青想着刚刚的场景,不由长呼一口气。
“老板,累吗?”
“累。”温朝易看着爽朗直白,其实心里九曲十八弯,哪怕打着认识她母亲的旗号,也让她摸不着底。
刚刚的温朝易,看着罗里吧嗦的怀旧了一堆事,但唯独没说自己的事。
轻轻巧巧绕过了自己是北方人,也绕过了自己实习的经历,叶青几次想扯回去问,都被他跳了过去。
乐容在车载冰箱里找出两瓶冰水,叶青揉着眉骨说:“换可乐,我补补。”
“行?。”乐容给她换了,同时也给自己换了瓶冰绿茶。
叶青喝了两口,让气泡刺激自己的喉咙,再看看乐容,她小口小口地抿着绿茶,好像茶里有金子。
“绿茶好喝吗?”
乐容摇头,“有点淡,茶味没刚才浓。”
叶青噗嗤笑了出来,推了下乐容的肩膀,“你可真能埋汰温大律师。”
“真的,老板。”乐容皱着眉头,“这位温律这张嘴实在吓人,您可小心点。”
她上下看看自己老板,漂亮里最能干,能干里最漂亮,温朝易还?真没说错。“我觉得这个温律对您有意思,就是攻势太直白,我看得都替他尴尬。”
“也有可能只有你尴尬呢?这年头,谁尴尬谁丑。”
乐容笑到摇头。
叶青把可乐放在中间扶手箱上,她们在港城租了一辆新款古斯特,长轴版本的后座,甚至有个放红酒杯的地方,比她之前常用的老款奥迪奢华许多。
“这车不错,你说是买这个还是幻影或者迈巴赫?”
乐容知道老板三年来一直用的叶家老车,“您终于想开要换车了?秦总之前不是说送您一辆您不要吗?”
“我们都有钱给苗林分?红让程律林养女明星,还?不对自己大方点啊?”叶青旋了下座位中间的欢庆女神旋钮,打开了车内音响,“我挣得那么辛苦,他们一个浪费一个开天价,那还不如?我先花爽快了。”
乐容:“您要是嫌温律开价太高,我们也可以看看别人。”
“舅舅这么推荐,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能同时在港城和内地设所的律所不多,CHUI&WAN的战绩也足够出色。”
古斯特在往太平山深处开去,祝心悦约了一家投行?的人一起用晚餐,对方选在了能俯瞰全港景色的一家会所。
叶青滑动着面前电子屏,选了一首十几年前的歌:
【只得很?少数伉俪,在这风景线上建筑关系】
【这山顶如?何高贵,似叫人踏上天梯】
叶青突然按掉了音乐,乐容说:“挺好听的,怎么关了?”
叶青看看窗外,认真地和乐容说:“以后交男朋友,千万不要带他走这里。”她指指一闪而过的路牌,“芬梨道,要分?离的,不吉利。”
乐容狂笑问:“老板,你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乐容想起那天码头边的花和人,“小程总长得倒是挺帅的。”
“别瞎说。”
“哦……”乐容凑到她面前问,“那我还?单身,挺喜欢小程总那款的,您帮我要个电话怎么样?我就从地毯那事开始,以后就缠着他了。”
两人是上下级也是朋友,这话摆明了就“刺激”她。
叶青“啪”的用文件敲了下她,说了四个字:“守口如瓶。”她对着撒着细雨的窗户哈了口气,“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更要关掉那首歌。
毕竟后面的歌词是:
【高高在上的声势,就算失恋也是壮丽】
程惟知这几天出现的甚少,电话那天说下巴疼,到了昨天,变成了手也疼。
工作狂的人生真是伤不起。
叶青给他拍了个太平山道的风景,她喜欢拍照,每天发的最多的,就是沿途的风景。
知:【什么时候回?去?】
青:【明天一早。】
如?果不是今晚这个饭局不能缺席,她今天晚上就会飞回?清城。
明天是她父母的忌日。
她不习惯诉苦,没和程惟知说这茬。
过了会儿,那个手疼的男人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