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惟知从副驾驶座上下车,立在寒风里,面对叶青清冷如霜的脸色,平时嚣张霸道的小程总一时都不敢出声。
乱出声,他怕自己的死刑能来的更快。
已经不?是当年了,当年初见,他尚且可以凭一张好脸惹她心疼。
现在,某人大概是看多?了?,免疫力提高,黑色旗袍配黑脸,一丁点柔软都没有?。
程惟知只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她:“冷,你披上。”
叶青打开手袋,掏出一条白色披肩,优雅地裹在身上。
黑色香云纱旗袍与白色披肩,相得益彰,繁复的红色盘扣更衬得她艳丽明媚。
傅江森坐在驾驶座上,敲着方向盘一脸好笑,甚至想要拿起手机记录下这个精彩瞬间。
程惟知这个家伙,从小什么都优秀,程家傅家蒋家只要认识他的都拿他做“别人家的孩子”典范,傅江森搞艺术很在行,数理化怎么也比不?过程惟知,因此从小没少受“程典范”荼毒。
傅江森心里唱着“大仇得报”,一边把手机摄像头打开。
这样的惨剧,百年难得,得有?人共享。
程惟知像有预料般得转头,冷漠无?情地告知:“你可以先走了。”
“?!”人性呢?当了?半天司机好不?容易熬到高潮了,怎么就赶人了呢?
“别以为拍下来能得好,你只会被骂助纣为虐,不?信你试试。”
程惟知很笃定,笃定到傅江森心里都慌了?,骂了?句:“你个坑货。”立即驶离。
和他家那个爆碳比,叶青只能算高冷。
有?些事,真他丫的赌不?起。
赌输了?,天塌地陷。
叶青手里已经握着一张房卡,她小心地把房间号遮起来,不?让程惟知看见。
江风瑟瑟,秋意寒凉。
程惟知把西装挂在手上,一手插着兜,拳握在口袋里不?敢让人看见。
“那个……一起去江边逛逛怎么样?京州和伦敦很像,都是大江从城中穿过。”
看在伦敦的面上,程惟知希望叶青给那么一丁点面子。
美目从头到脚扫视了?他一遍,最后移开眼,冷淡地说:“我?急着上去洗澡。身上脏。”
“那我等你洗完。”
“然后再让你弄脏一回?”她毫不?留情地讽刺。
程惟知默然,他了?解这个女人,她不是嘴硬,她是心硬。
自己今天踢到了铁板。
当年酝酿了两个月都不敢下手,今天一上头,直接把自己炸了。
程惟知甚至在怀疑,要不?是当年青青自己有?了?“邪念”,他如果先过界把她吃了?,是不是第二?天就能被赶出家门。
磨人,太磨人了。
可想到她事中迷离事后黏人的样子,他又被磨的心甘情愿。
比如现在。
“今天的事我?给你道歉,我?真的等你。”
“不?用。”
叶青转身进大堂直奔电梯厅,程惟知跟在三步开外。
“你干什么?”怒气如此明显,大有下步就发飙的气势。
程惟知把那张卡又掏了?出来,“办入住,这是华光的产业。”
叶青一时语塞,下意识想换一家。
“换也一样,京州你看得上的酒店都是华光控股的。”程惟知倒不?是逗她,而是真心说,“如果你看上了?但不?是华光的,我?就去买下来。”
叶青笑了?笑,极尽讽刺,“厉害,不?知道哪天我?能让你在清城也试试这个待遇。”
“你做得到的,总有这一天。”程惟知耸耸肩,“不?是嘲讽你,真心的。”
“……”今天在程家老宅,听到的恭维比之前二?十五年都多,再多?一句都嫌烦。
“不?敢不敢,麻烦您让远点,”
叶青按下了?电梯,抬头看去,最新的电梯系统保护客户隐私,不?会显示具体在几楼。
走进电梯,刷卡,自动锁定楼层。
“小程总,你要是动用公权查我房间号,别怪我去消费者保护协会投诉你。你觉得华光接班人在自家酒店骚扰堂弟的未婚妻,这个标题上热搜怎么样?”
说完,电梯门在程惟知眼前无?情地合上。
和她一样无情,让程惟知只剩无奈。
*
叶青刷卡进了?房间,酒店用的智能化中控系统,与上次程惟知那套公寓几乎相同。
华光稳坐北方酒店业翘楚多?年,这些设施都是基本功。
功力更深厚的在服务,叶青只带了?两套换洗衣服,打开酒店电视,各式奢华品牌的当季目录任住客观看,可以选择在线下单或是电话下单。
半小时后,新选的衣物就由专人送到房间,里面甚至包含有一件外面专卖店全线断货的新款。
另外,酒店管家还送了?一只行李箱,贴心表示:“叶小姐,这个行李箱是我们酒店今年中秋给客人的礼物,您的新衣服正好可以放进去,上飞机也很方便。”
叶青把这些都拍下来发给了?秦优。
我?的朋友是富婆:【这哪?】
欠债一百亿发送了?实时定位:【京州最顶尖的酒店,华光牛掰是真有?牛掰的本事,能把这种货留给酒店客人,除了钱的力量,还有?抗风险能力和规划能力。还有?,他们管家给我?送衣服时候,还记得我?上楼只带了?一个手提行李,连行李箱都送我?了?。】
欠债一百亿:【突然觉得我?们还差的很远。】
叶氏旗下的海湾开发区也在推进精品公寓和酒店的建设,结果入住这家豪华酒店后,叶青发现自己还嫩得很。
实力、金钱和规划都差得太远。
我?的朋友是富婆:【好好住个酒店,你住出工作心得了??你再怎么努力下去,我?清城女首富地位不?保。】
欠债一百亿:【我?们窝里斗像话吗?有?点理想啊,秦总,争取做南方大区女首富。】
我?的朋友是富婆:【你要学问你前男友啊,听说小程总今年在华光要推好几个项目。前几天宁城有人告诉我?,华光派调研团队去看那里的度假村了?。】
欠债一百亿:【不?想搭理那只狗:)】
我?的朋友是富婆:【?他怎么狗了??保镖要不?要借你?】
欠债一百亿:【有?可能真需要,掀桌.gif】
后面,无?论秦优怎么问,叶青也不?肯往下说。
她面子薄,这种羞耻的事情,她说不?出口。
身上还有?他的气息,萦绕了?一天,火锅都冲不淡。
叶青泡了个澡,又给自己点了杯LEROY红酒。比不?上康帝昂贵,但也是勃艮第大区上好的特级红酒。
看着京州蜿蜒宏伟的江景,柔香醇厚的酒味在口中散开,洗去了这一整天的疲惫与愤怒。
叶青把酒杯搁在浴室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镜面中自己蒸红的脸颊。
她比谁都清楚,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在伦敦,她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康帝什么是LEROY。
在清城时候,叶敏达从来不许她出现在应酬的场合,以她当时的眼界,伦敦超市里十二?磅的红酒,才是日常选择。
程惟知不一样了,自己更不一样了。
人生到了不?同阶段,做出的选择、拥有的心情,都会截然不同。
她何尝不?知道,程惟知在不断告诉她,他依然喜欢她。
可当初回应他时,只要确定他是认真的,自己就敢欣然接受、肆意相拥,甚至是大胆去扑倒他。
但现在,她的生活里挤满了?太多的事与人。
说一句喜欢简单,承担这个喜欢的结果复杂。
叶青清楚明白,程惟知还没有懂得其中的关键。
叶青套上新买的衣服,裹上披肩,准备下楼去吹吹风。
走到酒店大堂,灯光璀璨、江景开阔,可程惟知已经不在那里。
大约是回去了吧。
叶青裹紧了?披风,步入京州凛冽的秋风中。
不?远处,京州最著名的老桥上灯火辉煌,黄色的古铜柱灯映着川流不?息的人与车,她走到桥中央,慢慢张开了?手臂,往前一点点倾身,像要一跃而起。
江声涛涛,心絮浮浮。
有?人拉住了她的掌心。
“喝酒了?就干蠢事,京州江水急,跳下去可不好捞。”
“喝什么酒了??味道挺香。”
“今晚有?雨,别在这儿站着了?,去我那儿吃个夜宵,还有?以前的酒在。”
叶青分明记得,自己告诉过他,那酒不?合适他。
她把手抽了回来,倚在古铜柱灯下,眼神迷离地瞧着男人。
身姿挺拔、风度翩翩,黑色的衬衫解开一颗扣子,露出性感的喉结。
当年自己就是色迷心窍,男色糊脑,明明都把门关了,可隔着窗帘看了?一眼,就没忍住冲进雨里,把他领进门。
程惟知还伸着手,眼神灼灼,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红酒醉人,可叶青此刻却一点也不?糊涂,甚至越来越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的想法,但却犹豫着不?敢说出来。
面对曾经深深喜欢过眼前的人,她不知道把实话说出来,他会怎么样,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她很少犹豫,叶氏过去三年种种困难,她每每咬牙做决策时都不犹豫。
最长的犹豫,是给程惟知发那封邮件的时候。
叶青转了身,快步走在京州的滨江步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