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少有人会将眼前这个漂亮干净的女孩和食人的诡异触手联系起来。
“结束了吗?沙耶?”
沙耶在开始吸收咒灵后就一直低着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家入硝子和其他两个人的交谈。
那个理应很难对付的特级咒灵在沙耶手里变成了彻底的玩具,而玩具的主人现在正在把他捏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在听到自己名字后,沙耶抬起头:“怎么啦,硝子?”
硝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在把你从怪物手里救下来的时候。”
“怪物是谁?”
“是那个,那边那个。”沙耶朝伏黑甚尔和埃尔梅罗二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有些不高兴,“和那个魔术师走在一起的那个怪物!”
硝子已经走到沙耶身边,他垂着头,伸手摸了摸沙耶的发顶:“为什么把他叫做怪物呢?”
少女的发丝顺柔,在被触摸的时候下意识的仰起头蹭着硝子的掌心。
“那是一具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肉体,不管怎样接触他的大脑或者灵魂,肉体的信息都会蛮横的覆盖回来……是真正的怪物!”
硝子挑眉:“你试过改变他吗?”
“不……”沙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说漏嘴,她看了眼手上只有拳头大的咒灵,干巴巴地补了一句,“是他,我的意思是即使是这个脏东西也没办法改变那个怪物。”
这段话让家入硝子平淡的脸上突兀的涌上了点笑。
沙耶其实很喜欢看他笑,他似乎每次的笑容都不太一样。但总归是双眼弯起,比古井还要死沉的眼底荡起涟漪,不同的情绪表露出来,将他身边的孤独感冲散。
这也是她把硝子从那个怪物身边抢来的原因之一。
她如此笃定这是她的同类,除去在他的身上同样有魔术师的小把戏之外,他周围的气味是那样的熟悉。
是和没有遇到郁纪前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味道。
沙耶想,哪会有这样安静地将自己的欲望打碎了往里吞咽却一声不吭的人类呢?
“你说的对,这的确算得上是怪物了。”
怪物的所有者这样宣告结束之后,笑容也到此为止。
放下手后,硝子用闲聊一样的口吻提到:“你对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沙耶。”
和之前的所有沟通一样,他很直接,丝毫没有拐弯抹角。
沙耶愣住了,立刻明白过来刚才他一定是和那边的怪物和魔术师交流过。
她看向家入硝子的眼神里带上了一点匪夷所思。
正常情况下人类在面对污染心智的人型肉块后绝对不会心平气和的与其交流。
更别提肉块发出的含有特殊共振的声音也会不断影响到精神状态。
不知道为何,在这股算得上平静的氛围里,沙耶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种事态超出预料发展的惶恐,即使此刻的她身处绝对的优势地位。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沙耶开始强词夺理道,“既然这里只会有你和我,难道你想和一个恶心又让人发疯的……”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考虑过和我一起出去。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涉算是失败了,没错吧?”家入硝子淡淡地打断她,他后退了一步。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你的说法。”他的视线将沙耶从头至尾扫过,接着开口,“当初匂坂郁纪也是这样想的吗?”
在听到匂坂郁纪这个名字时,沙耶的手指反射性颤动了一下。
“匂坂郁纪最后是这样评价你的?恶心又让人发疯的……的什么?”家入硝子对因为恼怒而颤抖起来的沙耶不为所动,“他还算人类吗?算的吧,我听说你从头到尾没有打过他的主意,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你想要饲养他,还是他在饲养你?”
沙耶的心虚彻底变成了愤怒。
她甚至停下了吸收咒灵的行为,眼神直勾勾地剜入家入硝子堪称冷酷的表情中。
匂坂郁纪对她来说是特别的,那个人类以前和她一起的时候像是一块糖,分开之后就成了一把刀。
这把刀比任何东西都要来的锋利。
“闭嘴。”沙耶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风把她的长发吹散,翻飞的发梢带来类似张扬的触角的错觉。
“你有被当作没有尊严和自主的个体对待过吗?实验室的灯光打在被割开的每一道伤口,我看见了很多双眼睛,每一个人都在笑。他们为我的哀嚎鼓掌,为我持续休克却不死亡喝彩……郁纪……郁纪是不一样的,在他眼里我从始至终是人类,我和他是平等的,我们不是那样可悲的关系!”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是你让我闭嘴的。”家入硝子大概知道自己在踩雷,但没想到她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术刀,刀锋的反光让沙耶下意识退后一步。
“我只是不理解你,没人能理解你,匂坂郁纪也不能。”硝子有些冷的眼神带着疑惑和惋惜,唯独没有怜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当作人类呢?”
沙耶愣住了。
手术刀抵住她脖子的瞬间,曾经在实验室的回忆涌了上来,魔术禁锢了她的触须,每一次接触带来的都是疼痛与恐惧。
她又想起第一次遇到郁纪,那个男人躺病床上,用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惊喜地看着她,请求想要触碰一下她的掌心。
那是沙耶唯一一次被视作「人类」。
沙耶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压制住那种带着后怕的破坏欲,但她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