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有人抓着她的左腕,正在为她诊脉。还有人来回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热……好热。”她无意识的呢喃着,似乎只有吐露出来才能稍微舒适些。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似乎是什么人的手。片刻后,那只手似乎打算离开。
“别走”,她在心底急呼,无意识的去抓那只手,直到将它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清清凉凉的,真是舒服。她满意的叹了口气,不知何时渐渐失去了意识。
“有一只官船正在向我们靠近。”下人进舱禀报。陶弘度望了一眼正立在榻边的桓榕,他的手还放在昏迷女郎的前额处。
“看来是有人找来了。”陶弘度又望向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女郎,此刻他才看清其容貌,不觉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此女应是出身不凡。”
即便不看衣饰,亦可猜出。如此容色,绝非普通人家能够消受得起的。
“这定然是一位世家女郎或是贵族宠姬。”
桓榕缓缓直起上身,将目光从因高烧显得面颊艳若桃花的女郎身上移开。
“走吧,我们去会一会来人。”
那只冰凉舒适的手再一次离她远去,周嫣听见门扇闭合的声响,又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隔着紧闭的舱门,周嫣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说话声。
陶弘度惊喜道:“崔郎请上榻。早知崔郎前来,吾必早早扫榻相迎。”
“不知崔郎前来,有何公干?”
他万万没有想到,乘船而来的不速之客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崔琰!
身为南朝接待使,崔琰比约定的日期提前来见他们,理由一定不简单。
“陶贵使客气了。”
崔琰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北朝的使者陶弘度和桓榕。
周嫣受贤平公主之邀出游,却中途意外落入碧波潭中,消息很快便传到他的耳中。他当即放下一切事务,带着所有能遣用的人手和船只沿着下游一寸一寸的搜寻。
他下了死令,务必要寻到未婚妻的下落。
沿途的一切村落游船无一被放过,甚至搜出了两名逃犯,以及发现了一桩罪案,只有周嫣的下落至今不明。
崔琰说明来意,解释道:“今日并无公事要办,只想寻一人。”
“不知崔郎所寻何人?”陶弘度瞥了只顾悠哉喝茶的桓榕一眼,问道。
“实不相瞒,琰的未婚妻子游湖时不小心落水,生死不明,琰心急如焚,便带人四处搜寻。”
大规模的排查过后,只有零星几处不方便立刻搜寻,这便是其中一处。
崔琰环顾四周,又观舱内主人和仆婢的神色,想着门客临来时的推断,心中渐渐笃定,面上也多了些笑意。
陶弘度有些意外,显然没有想到被他们救下的女郎竟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如此……”陶弘度本欲道出实情,可当他看向桓榕时,却见他一副丝毫未觉的模样,依旧捧着茶盏不撒手,仿佛手中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于是又犹豫了。
临出门前,皇帝曾吩咐过,一切事务都以桓榕的判断为准,不论大小。
崔琰问道:“不知陶贵使和桓贵使可有在周围发现溺水之人?”
“并无。”桓榕答得干脆简练。
陶弘度心中诧异,却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笑道:“如此……便不多留崔郎了,改日吾等定上门求教。”
崔琰朝舱内方向扫了一眼,片刻后,笑道:“那便不打扰了。”
说着,起身告辞。
陶弘度欲送,只听桓榕忽然开口道:“未曾想一心隐世避居的崔郎,竟也有急于出仕的一日。”
崔琰停下脚步,回身笑道:“桓贵使想必识得贤士嵇道林。不知他近况如何。”
“来无影,去无踪,与往常一般。”
崔琰点了点头,道:“改日再邀二位贵使谈玄论道。”
崔琰走后,陶弘度面带忧虑,对桓榕道:“既然已知那女郎的身份,因何不告知崔郎实情,将人带走?”
“我们刚到此地,还需要仔细查看这边的情形。”桓榕面上没有丝毫愧意,仿佛此举乃是天经地义。
“再者,你难道不好奇他的未婚妻因何落水的吗?”
陶弘度微愣,道:“莫非你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崔琰的未婚妻出身周氏嫡脉,身旁护卫部曲无数,能让这样的人遇险,你觉得有几成可能?”
“那可是崔琰的未婚之妻,若人在我们的手上出了事,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陶弘度跺脚,后悔方才没有戳穿桓榕。
“本来还觉得这次来南地定然无趣的。”桓榕单手支头,随意歪在榻上,略显苍白的手指闲闲的拨弄着榻边七弦琴。
“我倒想看看,与我南北并称的崔郎究竟有几分本事。”
……
回到带有崔氏徽记的船上后,门客再次阐明自己的猜测。
“主君,那只船很是可疑。从水流的速度和时间,以及船的位置上判断,主母很有可能是被他们救下的。”
崔琰答非所问:“你可知陶弘度精通医理,是不可多得之才。只是他又不愿给人诊病,甚至不惜将收集多年的方子都烧了。”
他淡淡一笑,道:“可事到如今,他怕是也要被逼出山了。”
“你派人严密监视这艘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告知与我。”
“桓榕……桓榕……”崔琰望着幽深的潭水,似陷入了对往夕的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