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六月中旬,学?校期末、毕业季同?时砸来?,秦苒陷入兵荒马乱的忙碌,确认温柏义的工作没有被“出轨”问题困扰,精神松懈了几天,一股脑投入水深火热的工作。
学?校今年心?血来?潮,期末考前强制要求同?学?早、晚自习,那么?老师就?需要坐班。早08点开始、晚21点结束,一周的安排紧锣密鼓,毫无喘息约会空间。
秦苒盯着一个个小脑袋的发呆时刻,总会想到电梯递信的两三秒,那是她人生最浪漫与悲壮的时刻之一,想到就?会心?跳加速。
十指快速碰上,不需言语,一递一接甚为默契,像约好了似的。
她问温柏义,紧张吗?看到信会有阴影吗?
他说,读信的时候确实有冒天下大不违的感觉,猫在办公桌角落,想快点看,又舍不得快点看。读完一遍拍了照放在手机里,假装刷手机消息,又读了一遍。
【这才刺激。】越矩多浸在害怕中,但心?意?互通时,也有脚踩锋刀的淋漓感。
【秦老师,你现在很危险。】敢在这种风口浪尖来?医院找他,敢写?信,还敢说刺激。不能?想象,那是怕黑的秦苒会说的话。在南澳岛,秦苒给人一种风一吹就?破碎的柔弱感,现在的她强韧得像一股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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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仑回?来?的前一晚,秦苒值生理期,人恹恹的,与温柏义聊天,情绪化地问他,“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平静地生活,会产生厌倦吗?”像尔惜,抑或是徐仑。也许,他们本身也厌倦过婚姻生活,只是比较钝感,被背叛不过是借“壳”出轨。“爱上一个不太可能?的人,很容易自我感动。万一我们也是自我感动呢?”
“那我们这一茬,够感动一辈子了。”
“哈哈......”
确实,太波澜了。
在秦苒看来?,和徐仑的婚姻已经到了尽头,存下的事情不过是走流程与知会亲友。但离婚,偏偏是这两件事最碍事。
徐仑现在极其在意?门面,见秦苒拿出离婚协议书,脸色变了好几变,先是哄、道歉,为近日冷落她,再是怒、生气,表示默认现在的婚姻状态是预先商量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她的坚决,仿佛是个受了多大伤害的男人。
秦苒气到懒得配合,直说道:“你别演了,我们早就?没感情了。”
夜深人静,大客厅静得落针可闻。
徐仑眸中燃起愠怒,目光箭矢般射向?她,“没感情了?你觉得没感情了?”她说的真容易,他早就?回?不去了。偶遇以前一起搞创作的同?学?,住地下室都没挨过路人那样的眼神,却?在春风得意?时遭旧友一记冷嗤。他强颜欢笑,安慰自己,为了老婆,都可以忍。他为这段感情硬生生扭转了他的一切审美,逼迫自己喜欢、从事、迎合。但秦苒可以这么?凉薄地说出没感情了,多少叫他心?寒。
徐仑那一眼复杂看得秦苒做了一整夜噩梦。
梦里,他们那么?相爱,像两只无助的小动物缩在角落,力图突破阶级世界的禁锢,如?此悲壮,可醒过来?,她已经与另一个人在携手通关了。活脱脱一部剪辑错乱的惊悚片。
晨光熹微,她在床上傻坐好久才停止胡思乱想,将离婚协议书的电子版传给徐仑,告诉他自己问过律师了,就?算他不同?意?,分居一定时间后,她也可以一个人提出离婚。
徐仑下午才回?复她,【买房子的时候,是不是就?考虑过了?】他后知后觉,自己早在秦苒的算计中。他不敢相信,不食人间烟火的温室小/姐,竟这样有心?机。
【没有。】她否认了,决心?听王之涣的建议,把受害者的形象演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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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婚姻围城的人,就?算没经暴风雨,多少也在大海中孤自曳过扁舟,等到痛下决心?冲出围城,早就?是另一个人了。
知道离婚于他们定是一身轻松,但见到温柏义,秦苒想,这人应该还是压抑久了。
人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技。原本只会吃饭的人,竟也会饮酒了。
桌椅板凳,电脑一搁,温柏义黑色T恤、黑色工装裤,露出条雄/性密度的长腿,坐在院落中央,躬着身子,半前倾状态一边敲键盘,一边喝啤酒。几分不羁,几分寥落。
她猫在门缝后,一动不动地两眼一觑。
半年不到的光景,重生一样。世界没变,但心?境变了。
墙根的杂草被修理过,冒出釉青草色,与那漆红廊柱相映成?趣。黄穆童长大了,快蹿到胸口了。第一眼当是黄穆童的哥哥,原来?那张肉脸也长成?了鞋拔子,只是下巴的小肉坨还没匀开。
秦苒肩膀一顶,将门推开,世界多米诺骨牌般由静态化作动态,两张脸不约而同?往她这处望过来?。初夏热风吹过,芽尖晃起脑袋来?,树叶在头顶刷拉拉摇曳。
温柏义牵唇淡笑,合上了电脑。
黄穆童歪头,目光生疏呆滞,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怎么?小孩忘性这么?大,记忆还不如?一只狗。
温柏义拉过他,蹲下身问他,“这个姐姐不记得了吗?”
黄穆童摇头,有点眼熟,但不记得了。
“就?是上次……”
温柏义的提醒被肩上的一只手打断,秦苒朝黄穆童伸出手,“嗨,恭喜你念小学?啦,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我姓秦……”是温医生的女朋友。后半句肯定没说出口啦,羞红爬上脸颊,她期待地弯眼,掌心?迎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不过手感很好,肉乎乎的。
黄穆童正色,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豆儿眼一睁,半截新门牙可可爱爱,“你好……我叫黄穆童。”
秦苒牵住他的手摇晃,心?想,要是成?年人的记忆力也这么?差劲就?好了。
温柏义从秦苒后备箱抱出一纸箱试卷,沉甸甸十来?斤,不敢相信地问,“你说周末改试卷,要改这么?多?”
“嗯,真的是点灯熬烛。”这还是她昨天晚自习改掉的一部分了的。就?算这么?忙,她也要抽出功夫与他共度周末。“改完还要登分,副课考试的分数这两天要登完。”
周一到周五,这是他们电梯一别后第一次见面。
温柏义提议出去吃,想要有个仪式,本来?都约好了,秦苒今晨拒绝,要他取消预约。到底还是犹豫的,眼下终于见到,她才开口,说起昨晚谈离婚的事儿。
“我知道。”温柏义揉揉她懊恼的脸蛋,了然道,“不着急,慢慢来?。”
她天真地说,“我以为会很顺利的。”毕竟他们早就?名存实亡,就?差捉//奸在床了。
“离婚是剥皮去骨,根本不是民政局领张证这么?简单。”他作为过来?人非常清楚,也知道秦苒这边亦不会简单。
秦苒问他:“你离婚时会想起相爱的时候吗?”
温柏义将书桌整理干净,腾出地方,瞥她一眼,问道:“你舍不得了?”
她好笑地拱他,“你觉得呢?”
他将试卷一点点搬出来?,低声说:“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他是出轨的男人!”
温柏义自嘲道,“我也是出轨的男人。”
“你不是。”秦苒否认后自己生起闷气来?,“如?果你要这么?说,我就?是你姘头咯。”
温柏义被这个难听的词鲠到失语,动作都卡顿了,“胡说八道......”
“好啦,你还没说你离婚时的心?理呢!”
“什么?心?理?”
“谈离婚时。”之前囿于立场多有避讳,现在离了,倒也敢问了。
“默背家暴违法吧。”温柏义想了想,“那是个很失控的谈判场合。”他们也不算多么?和平的离婚,加上心?气难平,节奏难免是失控的。
“哈哈,尔惜不是健身房爱好者吗,说不定会反手把你打趴下。”
“那不可能?,男人就?算一声横肉,体型上也占上锋。”温柏义撩起T恤袖子,没鼓手臂练出来?的块块,只是拍了拍,粗细便是她的两倍,“所以,不要急,宁可拖着。”
双方没达成?协议时,第三方在场定会越谈越乱,两个人面对面谈又容易发生口角,那对于女性来?说是有风险的。
秦苒心?中感动,攀在他肩上久久没说话,“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呀。”
“既然说到我好,那我要不要适时地抛出我不好的地方?”他搂住她,认真起来?。
“什么??”
“我要去一年新疆。”
“一年?新疆?做什么??”
“去基层医疗单位支援、培训、分享之类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去前会培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