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种下后,张羡龄隔三差五就往西苑跑。
黄土地里,西瓜苗发芽了,浅绿。
再过一段时间,西瓜苗开出了小小的花,鹅黄色的五瓣,花香很淡很淡,几乎没有。
小暑过后,藤蔓上终于结出果实,张羡龄很高兴,一遍一遍数着藤上有几个小西瓜。
数清了,她心满意足地起身。瓜田里,几乎所有公主皇子脸上都带着笑,满满的都是丰收的喜悦。
回去的路上,德清公主偷偷跟她说:“皇嫂,我告诉你一件事,皇爷打算分封诸王,晋升妃嫔。”
张羡龄压低了声音:“你听谁说的?”
“那日皇爷来看母妃,我亲耳听见的。”德清公主又说:“过几日应该就有旨意下来。”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封诸王,晋升嫔妃?联想到这些日子,清宁宫正殿深夜方熄的烛火,和忙得不见踪影的太子,张羡龄的心蓦然一沉。
皇爷的身体怕是当真不大好。
没几日,果然有圣旨,册封二皇子祐杬为兴王,三皇子祐棆为岐王,四皇子祐槟为益王,五皇子祐楎为衡王,六皇子祐橒为雍王。
与此同时,许多妃嫔一齐晋升,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邵宸妃,她被封为贵妃。
本是天大的喜事,放在往常,后宫一定是过年一样的热闹。可这一回的册封礼,各宫都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个披红挂彩、大张旗鼓。
谁都知道,这时候皇爷给皇子封王,给妃嫔晋位,是为了什么。
整个册封礼,左右近侍都牢牢扶着皇爷。在暗处,太医们提着药箱,提心吊胆的张望着。
入伏的太阳晒在身上,纵有黄罗盖伞遮阴,皇爷亦是一身的汗,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热,甚至感到微微有些寒意。果然是不中用了,他心想,抬眸间,却对着儿子们缓缓挤出一个笑。
册封礼过后,皇爷彻底起不来了,下旨让皇太子于文华殿视朝。
张羡龄作为太子妃,与王皇后、邵贵妃一样,轮流去乾清宫侍疾。
她这是第三回进乾清宫,上次来,是恭肃皇贵妃出殡的时候。而第一回来,则是大婚朝见之时。那时张羡龄心里本有点忐忑,可见着一团和气的皇爷,渐渐也不那么害怕了。皇爷给了她双份的赏赐,还有一份,说是恭肃皇贵妃给她留下的。
“可惜了,她没能……亲手给你。”皇爷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惋惜。
如今再临乾清宫,金漆雕龙宝座依旧,金龙和玺依旧,金砖依旧,可记忆里那个微胖的和蔼中年人已经变得瘦削憔悴,卧在塌上,睡时多,醒时少。
说是侍疾,其实端茶倒水这些事,自有内侍去做。多半时间,张羡龄都呆在西次间的屏风后,她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只是静坐,对着御香缥缈的香炉一坐就是半日。
闲着也是闲着,她打量着乾清宫室内的装潢,墙上挂着许多画。进门的墙上是一幅《一团和气图》,是皇爷年少时亲笔所画,乍一看是个盘腿坐着的胖弥勒佛,仔细一瞧,才发现画里另有乾坤,藏着一个儒生和一个道士。
她看着这画,总觉得有些眼熟。想起来了,穿越前她在历史课本上见过这一张插图,说的是佛道儒各一。
看了这么一幅画,她颇有兴致的走到外间,去看一看别的画。
首先是一幅工笔仕女图,画上的清秀少女穿着寻常宫装,手把桃树花枝,浅笑嫣然。转到东二间,也是一幅美人图,一个妇人穿着大红曳撒,策马崩腾。东三间里,还是一幅美人图,女子韶华已逝,穿着后妃的大衫,笑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