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久辞看着裴珩的面容,他二人从没有离得这般近过?,原来近看裴珩眉眼实是有些惊艳,他的容颜不显山不露水,藏在毫末之下,细细拨开迷雾却发现藏了一幅好景。
容颜从不张扬,让人误以为是一幅淡青水墨画,细看才知睫毛细密如浓墨,肌肤纯白如玉,眉眼垂下时,原来不是敛容静思,而是故意收了声势,藏身绿叶之后,偶然银瓶乍破,霎时窥得天光,原来藏了这般惊鸿容颜。
祝久辞意识到二人离得太近要向后退去,裴珩却已退身离开,恭敬站在三尺之外。
“小公爷喜欢便好。”
裴珩一如往常,淡漠如悠远江河,一眼望不见尽头,方才惊鸿一瞥的容颜转瞬即逝,好似从不曾有过?。现在站在祝久辞面前的是苟活于他人屋檐下的质子,一人背负了整个国家的命运,盛世安宁功不在他,战事若起他却是第一个被拉出去送死。
裴珩送他出去,站在质子府低矮的门下目送他离开,双脚却不能迈出门槛。
祝久辞冲他挥手,裴珩笑着点头应他。
一直走到街巷尽头,祝久辞回头,质子府的大门才缓缓关上。
大年初一的街巷并不冷清,百姓走街串巷拜年问好,祝久辞站在人群中回望冷清的质子府,有时会回想世道?也许并不公平,好人未有好报,坏人逍遥洒脱。无欲无求的人背负一国重负,琴曲化神的人跌落泥潭。
并不能想明白命运为何这般捉弄世人,祝久辞摇摇头转身离开,总归他会拼尽全力抓住身边的人不受恶海沉浮,努力寻一叶孤舟漂泊在大海上,护他周身不多数的朋友一世安宁。
心事暂放,一路小跑着冲回西苑,推开大门,梁昭歌倚在榻前绣花。
嗯,绣花。
祝久辞退出去关上门,大年初一的冷风吹得他清醒,方才那一幕美人绣花定不是真的!
呼口气再一次推开门,梁昭歌倚在榻上闭目小憩,右手支在鬓角,优雅似仙,着实迤逦画卷。
祝久辞松口气,迈步进屋随手脱下大氅。
梁昭歌闻得响声睁眼,美丽的眸子瞧见祝久辞了连忙起身跑上前,手中捧着花花绿绿的帕子。
“小公爷你瞧,好看吗?”
祝久辞:“……”
梁昭歌疑惑收回来,蹙着眉低头寻思,“不喜欢么?”
祝久辞炸毛,一把抢过来:“这是什么!”
梁昭歌惊慌抓住他的手,“小公爷当心!有针!”
小心将手绢从那人手里取回来,盈盈转身倚到榻上又开始绣花。
穿针引线,晃晃脚尖。
祝久辞崩溃冲上前:“昭歌这是作甚?”
“绣花呀。”梁昭歌极是认真?,没抬头道?,“等绣好了就送给小公爷。”
祝久辞抓狂,“别绣了。”
梁昭歌愣住,“小公爷嫌不好看吗?”他抬手揉揉眼睛有些委屈,绣花是慢工夫,极是难学,今日为等那人回来,一直呆在榻上与这银针较真?,只在方才歇了片刻眼睛。
祝久辞无奈坐到他旁边,这哪里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情,分明是他一个大男人好端端学什么绣花!祝久辞瞥一眼,关键是绣得还有模有样。
“从哪学的?”祝久辞决定寻寻根源,梁昭歌定然不会突发奇想学那绣花,定是什么恶人不怀好意引导。
“曲小将军教的。”
祝久辞跌下榻。
“啥?”他堪堪爬起来。
梁昭歌一勾脚尖扶住他身子,“小公爷没听清么,小将军教的。你跑那榻下作甚?快起来。”
祝久辞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得哪里起得来。
梁昭歌将帕子放到一旁,俯身把人抱起来,“地上凉。”
“曲惊鸿教你这个?”祝久辞坐到榻上仍是不太相信。
“嗯!”梁昭歌重新拿起帕子,又掐着银针开始忙活。
祝久辞看得眼睛疼,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梁昭歌却有些不满受到冷落,踢了鞋袜拿脚尖勾他,祝久辞有些受不住了,跳下榻铺找曲惊鸿算账。
这算哪门事,好歹也是少年将军,不教人打仗练剑,教人家绣花!若此事是真,他定要让国公爷好好教训一下他!
跳上马车冲到了校场,厚墙之外难得听不见将士们喊嗓的声音,大年初一圣上批准修整放假,一年之中也唯独这两日能贪得家人团聚。不过?曲惊鸿是剑痴,怎会给自己休息的机会,仍日复一日泡在校场。
祝久辞跑过?草场,在武器架旁寻到了人。
“小将军!”
曲惊鸿抬眼,瞧见祝久辞气势汹汹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连忙站起身:“小公爷?”
祝久辞开门见山:“你教昭歌甚么了!”
曲惊鸿不解:“教梁公子?”
祝久辞急着兴师问罪,但又嫌丢人说不出口:“就……那个!”
曲惊鸿瞧见他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的模样,从旁滚过?来一个石墩子请他坐下。
“前些日子梁公子是来找过我。”曲惊鸿道,“还送了我这个。”
曲惊鸿小心抚着怀中宝剑,脸上满是春风。
祝久辞打眼一瞧登时跳起来三丈远,敢情那天他被赶出校场的罪魁祸首是梁昭歌!现在回想起那日宝剑明光晃晃,祝久辞还有些委屈。
“昭歌送你宝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