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他发现再说!”
五条悟不止带了装饰品过来。
“好怀念啊。”夏油杰拎起那个陈旧的五十音发声器,“这是久还不会说话那时候用的吧。”
他的目光谴责的投向五条悟,“为了纠正他说脏话真是费了好大劲……”
“脏话是人类语言艺术的巅峰。”五条少爷一本正经,“你不知道有?些人学一门外语,首先学的就是脏话吗?”
家入硝子?:“??为什么?”
五条悟摊开手,“不然,大街上有?人骂你你都听不懂啊!”
夏油杰&家入硝子?:“……”
什么歪理啊。
家入硝子?默默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辛苦你了。
久跟着这家伙还没有长歪,真是太不容易了。
夏油杰:摊手.jpg
五条悟把小毯子折起来,放在床边,又去安置其他的小物件,家入硝子?的视线落在一个半透明的袋子?上,“这是什——”
“我?的。”五条悟抢过来,藏在身后,“这是我的。”
家入硝子?:“……哦。”
至于吗。
吃过晚饭,五条悟就把家入硝子?和夏油杰赶出去,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月亮升起来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白色浅纱的窗帘被风吹起,银辉洒在窗台,像闪光的亮片。
房间里安静下来。
五条悟破天荒的有?点紧张。
——不可能。
五条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担心区区的初吻。
气氛已经准备到位,冷冰冰的病房太吓人,所以还给久准备了他熟悉的东西,摆件都是从家里带过来,铺的毯子是他最喜欢的小鸡图案,只要等他醒过来,房间里都是熟悉的气味。
准备做了百分百。
五条悟掏出那袋糊成一团的饼干,放在床头。
一切都已经就位。
时钟敲到十二点,水晶棺的盖子?被打开,长发公主自己爬出了城堡,王子?见到睡美人,越过开满蔷薇的荆棘丛——即将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吻。
这个字绕在他的喉咙,像祭典上的苹果糖,又粘又甜。
魔法时刻到。
五条少爷站起来,俯身轻轻的、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十分钟过去。
三十分钟过去。
一个小时。
床上的小孩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有尚未愈合的那些伤痕,像刀子?,一刀一刀刺进心脏,明晃晃的刺眼。
五条悟心沉下来。
没有。
久还是没有?醒。
-
空气安静的怕。
五条悟低下头,闭上眼。
其实,他知道的。
他早就该习惯了。
这五天里,他不知道多少次尝到这种挫败感,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好像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到。
好像他什么都挽回不了。
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安静到就连床上人的呼吸,都好像要消失不见。
死。
这个字再次闪进他的脑海。
呼吸加速,手心出汗。
他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如果久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如果久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如果……
从出事开始,五条悟一直强迫自己冷静的、积极的去面对。
可是这一刻,就像高大的洪堤上钻出小小的蚁穴,负面情绪潮水般涌来,崩坏决堤。
为什么。
他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是因为他做错了事吗。
是久生他的气了吗。
那他道歉好不好?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五条悟攥住病床的栏杆,钢铁如豆腐般轻易破碎变形,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渗出,他置若罔闻,好像疼痛才能让他清醒。
他低下头,垂下的白发遮住脸,也遮住表情。
如果他认错就能让事情变好,他宁愿道歉一千遍、一万遍。
只要久能醒过来。
只要久能回来。
可是。
五条悟自暴自弃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余光扫过床头的那包饼干。
其实,他几乎不能理解,小孩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包饼干。
就算不舒服也要做,就算跳进河里也要拿回来。
他不能明白,但是,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一件事。
他明不明白,理不理解,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久想做什么。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迫切的想知道——五条久到底想做什么。
泡了水又捞出来,放了好几天,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还散发着不妙的气味。
五条悟一手把饼干捞过来,沉默的、郑重的,一点一点把外?包装拆开。
然后,一口一口,认真的咽进喉咙里。
他想好好的,去接受这份被他忽视过的心意。
忽然,他咬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猝不及防的咳了两下,五条悟一手捂着脖子?,呸呸两声把那东西吐在手掌上。
他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大口,顺下气来,才张开手掌。
在他的掌心,是一块皱巴巴的厨房锡纸,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五条悟放下水杯把锡纸拨开,里面是一个晶莹的、四角星形状的晶体,还有?,一张纸条。
晶体。
“……”
忽然想到了什么,五条悟的心脏一跳。
他飞快把纸条展开,因为锡纸的关系,纸条上的字没有被水糊掉,清晰的能看出是五条久的笔迹。
【给悟,不要生气】
五条悟翻开纸的背面,上面写着。
【拿着这个,去半妖之里】
——咯噔。
五条久想给他的……不是饼干。
或者?说,不止是饼干。
五月初夏,五条悟浑身发冷,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
一个月前,因为妖怪的事吃醋的那个夜晚。
【看?不到我的话,悟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可能会更生气吧。】
【那,看?到我,会消气吗?】
【也不会。】
小孩揽着他的脖子?,可怜兮兮地问。
——那,怎么样才能不生气呢?
半妖之里,能让人见到想见之人的湖。
既看得到,又看?不到。
五条悟弓起身体,用力抓住头发。
这是,小孩好好思考过,然后给出的答案。
所以,他才这么执着于这袋饼干。
所以,他才一定要拿到这袋饼干。
那个漆黑的夜晚,五条久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自行车道上,不知所措。
他摸索着走下斜坡,冰冷的河水打湿身体,一点点吞噬掉仅剩的温度和理智。
最后的,最后意识残存的时刻。
他在想。
——我?要回?去。
因为。
【看?不到我的话,悟会更生气的呀】
窗户没有?关,涌起的风吹过,脸上凉凉的。
回?过神?来,几滴水珠打湿了手上的纸片。
顾不上眼前的模糊,五条悟捏住手里的晶体,忽然——忽然想到一件事。
信物是由个体的畏凝结的晶体。
那这个……这个是。
这是属于五条久的力?量!
五条悟噌一声站起来,一手把晶体扔进?嘴里,用牙碾碎,俯下身。
唇齿相接。
那是一个轻柔又不容反驳的吻。
舌尖的味道甜甜的,像棉花糖。
五条悟两手撑在小孩两边,直勾勾、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拉的无限长,空气中失去了任何一点的声音。
半晌,五条久的睫毛动了动。
小孩艰难地撑开眼皮,声音干涩。
“悟……”
五条悟托着小孩的后背,猛地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手指的关节用力到泛白,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肩膀上一片温热的潮湿。
五条久几乎动弹不得,但还是缓缓的、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
力?道轻的像空气一样,抚了抚他的后背。
“不,哭。”
月色正好,夜风温柔。
安静的空气插入断续的虫鸣,还有?树叶伴着晚风,摩挲的细响。
“……屁。”
过了很久,五条悟才抬起头,沙哑道,“老?子?没哭。”
“你闭嘴。”
初夏过去。
夏天,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