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诗云(终章了,诗长一点):
【斜阳一梦叹年少浮生几度恨尘嚣】
【闻尽世间风流曲不及金翎伴玉瑶】
【佛陀有?心寄锦绣山水无眠思远道】
【恍如满月入此世幸有知己慰今宵】
安惟翎孕满三月的时候,西北大营送来了军报,安老将?军以区区五万兵力收服了舒王和兴王藩地的数十万叛军。
两位亲王早已伏诛,叛军无首,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安老将?军甚至未使出半数气力,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藩地扫荡了干净。
平叛这等要事本该由大帅来做,可她在孕中,不能施展弓马,只好将?这等军功白送给?自家老爹。好在叛军早已不成气候,再加上安老将?军老当益壮,出兵不到一个月,大周已然又是太平气象。
三月大的胎儿愈发稳定,早些日子大帅还有?轻微的孕吐,如今除了身子略重些?,简直和孕前一样能作妖,在府上成天斗鸡遛狗,把一帮子人耍得团团转。
袁玠无法,只得和崔宜娴二人合计,悄然将府里高大些的树都伐了,以免大帅趁人一不留神?就窜了上去。但凡是休沐的日子,他必然寸步不离守着?安惟翎,若是去了朝上或是官衙,也是临走前对院子里一帮人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写本册子让众人背下来。
独独安惟翎权当没事人一般。她一向腰腿轻盈有?力,人又生得修长匀婷,倘若未束腰,压根看不出还怀了个孩子。郭樱日日一见她就眼皮抽抽,直说当了这多年大夫,从未见过这般欠揍的孕妇。
可惜揍又揍不得,休说这天底下没多少人能打得过大帅,纵使他打得过,袁相爷也万万不会让人碰自家宝贝夫人一根头发丝。这位相爷可是出了名的玉面罗刹,除了大帅,满朝就无一个不惧他手?段的。
“堂堂丞相,在外头呼风唤雨的,回了家你倒是管好自己媳妇!”郭樱指着?袁玠,恨铁不成钢道。
袁玠压根懒得回他,一面剥了橘子,一片片掰开了递到安惟翎嘴边。
安惟翎斜眼看郭樱,“我看你倒是欠个媳妇管管你。”
张存福和卫渡津都嘿然,从前在西北营中,谁不知神医郭樱脾性古怪暴躁,哪个母老虎愿意嫁他?
郭樱瞪他二人一眼,“笑什么?见着?相爷家这位祖宗,谁不是怕了娶媳妇?”
那二人皆是安惟翎麾下,不敢点头称是。只有崔宜娴身为长辈,又温文厚道,忙笑着?圆场:“大帅和相爷般配得很,我看你们这些?孩子哪里怕了,分明是羡慕。”
袁玠面皮愈发厚,“崔姨说得是。”
郭樱直倒牙,“你们就惯着这泼皮无赖吧,迟早把屋子给?掀了,让大家伙都喝风去!”
余舟见师父气狠了,不动声色倒了杯凉茶送到他手?里。
崔宜娴失笑,“倒也不至于,大帅虽然行事风风火火,可心里明镜似的,我见她对袁太师和袁夫人便是有礼有节,太师同夫人也疼她,总对我讲大帅人品难得。”
“人品难得?!”郭樱差点昏过去,忙指使余舟给?他顺气。
袁玠目色清澈,看向安惟翎,二人皆是面带浅笑。
郭樱觉得这相府简直不是正常人呆的,他起身走去院门,不料幺鸡和雾骐小两口忽然闯进来,差点给他一骨碌撞飞。
“老大!”雾骐仍旧是一副番邦打扮,满身珠串和坠子,跑起来热闹得紧。
幺鸡扶着面色不佳的郭樱坐了回来,慢条斯理道:“老大,我来给陛下传个话,正好大家伙都在,不妨一道去了。”
安惟翎以眼神询问缘由,幺鸡示意她稍等,给?雾骐倒了杯茶,又低头自己抿了口。他如今在官场历练了段时日,城府见长,行止亦是不急不徐。
袁玠摇首莞尔。安惟翎一巴掌糊在幺鸡正要去拿小食的爪子上,“才在户部呆了多久?好大的官威!有?话赶紧说。”
雾骐没义气地笑了,幺鸡“嘶”一声抽回了手?,眉毛撇成了八字,“承恩寺住持近日病重,眼看着?时日无多了。他一向德高望重,从前又于先皇有?恩,皇室中人亦不敢怠慢。陛下昨日亲自去寺里看他,老大你猜,住持同陛下说了什么?”
安惟翎看着?他,和善一笑。
幺鸡当下便觉后颈皮凉飕飕的,“我说我说!万不敢让老大猜……住持同陛下说起了大帅,说想要在临终前见大帅一面,因他有?未了之愿。”
安惟翎奇道:“寻常人若有心愿未了,尚且知道去求神?拜佛。他个秃驴,就住在佛寺,不求佛祖,寻我做什么?”
袁玠淡然道:“弥留之际,该是有些?嘱托要同你讲。”
相爷为人温润端方,对僧僧道道之流虽不笃信,却也尊敬。不过,承恩寺住持曾当他和江崇宁的面说过安惟翎面含戾气,恐不得善终,袁玠自那时起,便对他颇为不满。
安惟翎一向不喜僧人,更何况这位曾对她下过那般叫人后背寒凉的判词。可她本性大方,住持如今已是行将?就木,奄奄可怜,又生怕她不来,甚至搬出皇帝来请她,于情于理,她都得去一趟。
她望了望天色,现下刚到未时初,兴许还能在傍晚前赶到承恩寺。若拖至明日,天晓得那秃驴会否在见到她之前一命呜呼。
“动身,马上去,”她说着?,施施然站起,袁玠一副了然的神?色,示意青方去备马车。
自大帅诊出有孕后,杨敏之便特意来给相府的马车辙上装了簧片,除非是崎岖山路,否则人坐在车中丝毫不觉颠簸。敏之如今于工匠一事上造诣颇深,就连相府修葺,也有?不少他的手?笔。
京郊路面平坦,承恩寺亦不远,即便是要拾级上山,大帅内功深厚,这点路途于她亦无碍。
更何况,袁玠深知她,这人虽对自己百依百顺,可真心定?下的事,任谁都改不了。
张存福和卫渡津许久没吹过山风了,巴巴地望着?,“相爷,大帅,咱们也去,成吗?”
安惟翎挥手。
袁玠点头道:“自行备马,一道去吧。”
这帮子人如今都常住相府,衣食住行一应事物备得齐全。张存福和卫渡津两人闻言,带着唐棠刺溜一下窜去了后院的马厩,幺鸡和雾骐便也颠颠跟着?。袁玠见众人都想去,干脆让郭樱、余舟、崔宜娴都跟着?一道,毕竟两个是大夫,一个生过孩子,也好照应。
今日兵部官衙休沐,青方甚至遣人去叫了杨敏之一道同行。再并上几个随行仆人,二十多人浩浩荡荡陪着安大帅出发去了。
承恩寺在承恩山半腰上,安惟翎上回来承恩山还是去年清明,那时她借着?登山之机对袁玠百般调戏,好不快活,只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未思量过要同这位如玉郎君有?何等羁绊。
如今二人竟已成婚数月,甚至有了孩子。她牵着袁玠修长的手?掌,一步步缓慢登上石阶,心叹世事无常。
“齐玉,去年清明时,你可曾想过今日?”
袁玠侧首看她,手?握得更紧了些?,“有?过些?许思量。”
安惟翎眉间一挑,“竟还真想过?齐玉,你我并不算倾盖如故,纵使那时我喜爱你,你又如何敢赌这缘分深浅?”
袁玠不语,垂眸敛住动人心魄的目色,安惟翎见他唇角掠过稍纵即逝的笑意,催问道:“你那时便知,你我能到如今这地步?”
袁玠微微摇首,“阿翎,我非神?佛,何从得知将来?”
“我懂,”安惟翎假作悟了,“你一向守礼,被人调戏了,该是要对那人从一而终的。所以,自那时起,你便想着要相许了。”
袁玠失笑,“我是什么贞洁烈妇不成?”
安惟翎见他那神色,便知自己又猜错了,“既是对你我缘分无把握,为何不推拒我?我观相爷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她顿了顿,小心斟酌道,“其实我那时对你……”
“阿翎,”他又望向她漆黑的眸子,“我知,你那时无非是喜爱我生得好看。”
安惟翎见他神?色平静,生怕他恼了,连忙道:“那时不是不懂事么,后来你——”
袁玠忽而笑得云开月明,“我知晓你,可你不知我。我看人比你准得多,所以我动心虽较你晚,却较你深。”
“好么,相爷是在抱怨我不靠谱了。”
袁玠亲昵地捏捏她手指,“初时你虽是存了玩笑的心思,可我觉得,你终究要同我在一处。”
她笑问:“齐玉对我未免太有信心了。”
“我是对自己有?信心。”
安惟翎咯咯笑起来,“不愧是相爷,外圆内方,内秀惊人。”
袁玠不置可否,“初时,你虽只被我这副皮囊迷住,可我一旦动念,岂能放你走了?我若有心,便只能想尽办法让大帅留下了。”
安惟翎见他面色舒展,眉眼间全然是灼灼光华,竟有?些?锋芒外露,只觉他这副模样甚是好看。
“齐玉不负贤相之名,当真是聪明绝顶。你若想动心思留住我,我早晚是你掌中之物。旁人总说我吃定?了你,可我怎么觉着?是被你吃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