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努力睁大眼睛,想要从长途跋涉的困乏中找出眼前景象是幻觉的蛛丝马迹。
曾经的被她养得娇娇艳艳的小花们,在不知何时的大火灼烧下,化为灰烬,只残有一丝留存过的痕迹,而风一吹来,便簌簌融入尘埃。
原本绿藤环绕的石屋,如今已是焦黑一片,藏在各处的小动物,早已奔走逃亡,再也不会回来。
她生命中少得可怜的温暖,似乎都在这几天一一消散。
可是慕星不明白,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风带着近冬的寒意,拂过脸颊,带出眼泪冰凉的触感。
这?时的流泪是无意识的,慕星木愣愣地站在田埂上,直直地望着大火焚尽的花田,还有只剩下焦黑的石料的小屋。
“这?片地乱七八糟的也没人打理,放着几个月了,它的主人是死了吗?”
慕星听到有人这么说,保持原来的动作站着,没有回头。
“听说主人是个傻子,死了还是怎么的,没人知道。”另一个人回答。
“是吗?傻子种什么地,没人照顾?”
慕星垂着脑袋,夕阳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调味一般,为这张素淡的脸,加上了一些金黄的颜色。
她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依旧是很脆弱的模样。
路过的两个陌生人看到了慕星,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就让他们心中产生了许多遐想,生出了些孔雀一般开屏表现自己的想法。
两人说话声音大了起来。
“私生子啊,有什么人照顾,你刚来不知道,我来了有两个星期了,这?家的那个omega,风评很差的啊。”
他话里有鄙夷的语气,慕星被刺得缩了缩肩膀。
“omega?怎么个差法?偷东西?还是偷人?”
另一个人点到为止地闭嘴,留下一些默认似的悬念,“这?我就不知道了,不光彩的事情,大家怎么好随便议论。”
可是他的意思,好像就是这样的,慕星又被带上了个莫须有的帽子。
“那这里是怎么一回事?报复?”
偷人做小三的这?一类的,自然会被原配记恨。
慕星也想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她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没有与谁有过龃龉不合。
“啊,这?个啊,前段时间烧秸秆,火没灭尽,风一吹,火星飘到了这?边,这?地里铺了层落叶,又几天没下雨,那风一吹,火冒得和爆炸似的。”
慕星听他的描述,心里涩涩地疼,她的花花们,原来是这么变成灰烬的。
“可烧成这?样,一直就没人来救火?”
为什么没人来救火?
慕星望向不远点点的灯火,别的村民回到温暖的家,与家人同坐一室,说说笑笑,阖家欢乐。
“嗐。”回答的人语气轻松,仿佛在讨论今晚吃的什么菜,“一个傻子的东西,又不明不白的不知死活,谁愿意费那么大劲去帮着灭火啊。而且那傻子,不是风评不好吗?况且还是个私生子。”
他好像忘了,火并不是慕星引起的,他们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在事态严重时冷眼旁观。
私生子就是万恶不赦的。
有正当名分的人们喜欢这样想,为自己的平庸找出一点高高在上。
两人步伐稳健,向着归家方向越走越远,交谈声音越来越小,内容无非是些对私生子的不屑与恶心,这?一类话题,慕星从小到大已经听得很腻了。
她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手背冰凉一片。
她以为回到乡下、回到家里,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不管进城那四个月经历了多少委屈,听着角落小动物生存的声响,闻着窗外淡淡怡人的花香,就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简单的开?心就好。
她以为这样的愿望不难,可是为什么总是这样,在希望刚刚冒出一点点的迹象的时候,残忍的现实就化为一双手,无情地掐灭所有光亮。
村子里的人没人愿意收留她,不然慕星也不至于从小到大过得那么惨,不光是吃大半年的压缩饼干,还有许多艰难孤独的事情。
就像生病得很严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人们倾诉,希望能得到一点安慰。
可他们健康活蹦乱跳,每天疲于应对生活中的各种麻烦,压根无法理解慕星的艰难。
所以他们很鄙视慕星这?样的人,装模作样,与世俗格格不入,是不被承认的出尘一般干净的人。这?一点他们当然不会承认,他们只会指责她,是没人要的私生子。
慕星一直知道自己很多余,对于抛弃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来说是这样,对于拥有未婚妻和幸福未来的沈沉是这样,对于老婆孩子热炕头、过着安稳生活的村民来说也是这样。
很少有人考虑沉默地藏在边缘,想要一点点温暖的慕星的感受。
而她在这样漠然的环境中,除了一昧顺从别无选择。
所以慕星放弃了许多,应有的、可以追求的,她以为可以靠自己取暖,像普通人一样得到幸福,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晚秋的风就算只是微风,也要比想象中的冷得多,田野间生命的声响出现冬眠的迹象,她站在秋风里,听身边枯叶飘落,也想要像冬眠的小动物一样,隐藏于无人可见的黑暗中,将?自己与世界的喧闹分开?。
可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在这个需要呵护的时期,茫然无措地站在冷风中,失去了唯一温暖的的家。
就连慕星也觉得很可笑,明明没有人期待,这?么努力地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她想到了沈沉的笑,还有小豆芽一点一点长大的痕迹。
就算只是为了小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