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斐早不在榕城了。
自?在榕城之外遇袭开始,她就确定自?己被人盯上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江堤贪墨一事牵连甚广,早不是?江州府君一人能抗下的。她在江州之所以安然无恙,一来是?因为她住在褚旻的府邸,二来也是?为了避嫌。而等她与长安来使交接完毕,再离开江州,暗处那些人自?然也就没了顾虑。
摸了摸空荡荡的颈间,闻斐没来由一阵烦躁,身?边的杨七恰在此时对她道:“将军,不然咱们还?是?先回长安去吧。把?江南之事禀报陛下,陛下定会派人来肃清官场的。”
此时一行人刚经历过一场刺杀,正躲在山洞里休息疗伤,原本威风凛凛的一群人,如今看上去都有些狼狈——追杀他们的人论身?手自?然比不过战场上护着闻斐出生入死的亲卫,但奈何对方人多,一刻不停的追杀总是?磨人的,众人一开始还?能轻松反杀,但到后来就变成了疲于奔命。
闻斐脖子上的玉佩就是?在追杀中遗落的。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次拼杀落下,更不知掉在了哪里,自?然也就无从寻找。
这是?褚曦送她的信物,就这般遗落了,难道真是?她与对方有缘无分?!
闻斐每每想到此处,都不免怅然。只不过现实并没有给?她太多闲暇用来悲春伤秋,便如此刻她也不过刚得?了片刻空闲想起此事,就被杨七打断了思路。只她也不恼,垂眸想了想说道:“先前派回长安的人,如今想必都已经带着证据见?到舅舅了,陛下那里应当也知道了,咱们回不回去实在没什么区别。再则遇事退缩,也不是?我等的作风。”
杨七闻言想了想也是?,他跟在小将军身?边多年,看着她纵横沙场,将北蛮打得?节节败退。期间凶险哪一次比这江南行少了?那时他们尚不曾退,如今难道就怕了那些人?!
这样一想,杨七原本紧绷的情绪忽然就放松了些,继而又高涨起来:“将军说的是?,是?属下糊涂了。之后如何行事,还?请将军示下。”
闻斐目光扫过山洞中众人,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当下便冲着杨七叮嘱了几句。
半日?后,追杀闻斐他们的人便寻到了这处山洞。可惜来得?晚了些,他们寻来时闻斐等人早已离开,除了地上裹伤时留下的些许血迹之外,山洞里什么都没有留下。
来人查看一番,也没耽搁,离开山洞后左右观察一番,选定方向便下令再次追踪而去。
不过可惜,这次他们追错了方向——闻斐的亲卫中人才济济,斥候出身?的也有几人。他们能在茫茫草原上循迹追踪,曾经帮闻斐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如今弄出些痕迹引人离开,自?然也是?轻而易举。只不过之前闻斐一直不曾下令,这才没有动手罢了。
而如今,闻斐已然选定了下一个?去处,当时她对杨七说的是?:“去长州。舅舅有旧部在长州做驻军将军,陛下当初的意思,也是?让我从长州开始巡查军务。”
当时杨七听了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就听令了。
长州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除了有祁太尉的旧部照应之外,更重要的是?那里是?褚家的地盘——褚家祖籍就在长州,褚曦南下的目的地也是?长州——这些不仅闻斐知道,杨七也知道。所以他真的很想问问,他家将军一直拖到现在才决定去,难不成是?对褚姑娘避而不见??
可惜他不敢问,最后也只能把?这事藏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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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斐往长州去的一路走得?并不顺畅,但比起之前一路刀光剑影被追杀,又属实算是?平静。因为在将那些追杀之人引开后,她便没再光明?正大的摆出身?份赶路,反而藏身?在流民之中,引着沿途流民都慢慢往长州方向赶去。
在这天灾过后艰难求存的时节,想要引流民动作并不难。有人登高一呼就能让流民跟随反叛,让他们乖乖往一个?方向走,其?实也只需要一句话——长州有粮!
长州确实有粮,各地州府都有粮仓,江州也有。可惜江州的水太深,那十不存一的粮仓闻斐虽没查出什么来,但本能觉得?其?中定有猫腻。可长州不会,因为长州是?褚家的地盘,除非褚家人目光短浅贪婪无度,否则长州的地方官也不敢做得?太过。
再不济,长州不还?有褚家吗?世家大族数百年的基业,听说粮仓里的粮食多到堆积发霉,拿出些赈灾还?能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闻斐略有些心虚的这样想着,然后毫不犹豫的让手下亲卫四处散播消息。有说长州官仓粮食充足的,也有说长州富庶乡绅乐善好?施的,最后还?有人特地形容了下世家的底蕴富庶……一番流言传出去,聚拢而来的流民便越来越多,而且目标明?确直往长州而去。
唯一出乎闻斐意料的是?,有关于世家富庶的形容说得?太过了些,也让她真正意识到流言蜚语的失真从古至今都不曾改变——比如她明?明?只让人形容了世家的粮仓有多壮观,偏就有人猜到了他们粮仓里的粮食多到发霉,老鼠都有新粮吃。再比如她让人传一句,世家的仆人每月都有二两工钱,他们就能传出世家里银子多到随地捡!
总之那些流言传着传着,便夸大其?词到闻斐都目瞪口呆的地步。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聚拢的那些流民开始仇富了,于是?又忙使人去传,世家养了多少扈从,那些扈从又有多厉害。
几番引导,好?歹没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麻烦肯定是?给?褚家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