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对武威侯,似乎别有不同??”徐氏仿佛笃定的话,在褚曦心中留下了重重波澜。
来到兄嫂为自己安排的小院,泡进温热解乏的热水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这时褚曦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应对徐氏的了,多半是随口敷衍了过去?但毫无疑问,徐氏突如其来的话语还是扰乱了她的心境,甚至直到此时也未曾平复。
抬手掬了捧水浇在脸上,褚曦略显苍白的脸颊也在热水的浸染下染上了一抹绯色。随后她呼出口气,靠在浴桶壁上,头一次认真思考起了自己与闻斐的关系……
两人有圣旨赐婚,未婚夫妻的关系毋庸置疑,但离开长安之前的一场对话让彼此都明白,她们都无意这场婚事。可时过境迁,危难时闻斐救过她,水灾中两人同?舟共济。比起当初轻飘飘一句“解除婚约”,如今的二人已经多了太多无形的牵连。
褚曦不否认自己对闻斐动了心。即便一开始观感平平,可当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你于危难,并且这个人也足够优秀,还足够温柔体贴,那么动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在今日徐氏点破之前,或许是下意识的回避,褚曦其实并没有具体考虑过两人的将来。毕竟婚姻不如心动恋慕来得单纯,也不如两个人的爱慕简单容易。尤其这场婚姻牵扯上的是两个立场不同?的家族,而其中还有皇帝目的不明的赐婚!
自出生起便享受着家族资源培养的褚曦很明白,自己其实没有任性的权利,她的选择她的未来都该为家族利益妥协。可真到了此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愿的。
当二嫂隐晦问出自己是否对闻斐心动时,褚曦是慌张的,因为她不敢承认。
然而此刻她泡在浴桶里,一人独处时,又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挣扎——除了立场不同?之外,褚家和祁家其实并没有正面冲突,皇帝也不会丧心病狂的替自己的爱将赐婚个仇人。那如果她表现得坚持一些,父兄们有没有可能态度软化乃至妥协?
想到这里的时候,褚曦的心中没有豁然开朗的欣喜,反而沉甸甸的。此时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卑劣,因为她的一己之私,多少会让家族利益受损。
褚曦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世情的天真女郎,所以她明白两家一旦联姻,褚家的立场就会变得微妙起来。不提两家联姻之后,褚家在朝中可能做出的妥协,单只是与祁家联姻这事,就会动摇褚家在原本利益团体中的地位。原本守望相助的那些姻亲会怎么看待褚家,也很难说。
除非家族与她断绝往来。亦或者是在成婚之后,父兄立场鲜明不再管她,两家在朝堂上依旧能毫不顾忌的针锋相对。
但这可能吗?不考虑断绝往来。就算双方足够自觉与默契,可闻斐也不是不入朝堂的边缘人物,相反她位高权重简在圣心,是祁家派系中除了太尉祁征之后的第二号人物。她在朝堂上总会有自己的立场,总会有与褚家利益相悖的时候,那时候她与自己又要如何选择与自处?
片刻间褚曦就想了许多许多,越想越觉得前路困难重重。
时间便在褚曦的思虑中逐渐流逝,等到浴桶里的水温逐渐降低,冷到她忽然打了个激灵回神,才恍然发现自己似乎想太多了……
褚曦没有忽视闻斐看向?自己眼神的变化,也能察觉到对方如自己一般,日渐心动。可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忘记,闻斐在面对这件事时回避的态度,她和自己一样难以抉择。
甚至在褚曦看来,闻斐退缩之意似乎比她更重,或许她根本就没有为此烦恼的必要?
对了,还有当初退婚之事,也是闻斐先约她出来,主动开口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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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鸡鸣过后,安静了整夜的府邸渐渐有了生气。
闻斐很早便醒来了,洗漱后站在铜镜前还能瞧见自己眼下明显青黑——显然,她这一夜没有睡好。即便褚家的客房布置妥帖,有高床软枕,也备了簇新的寝衣。睡觉之前她还泡了澡,洗去了多日疲惫,可这样良好的条件依旧没能拯救她的睡眠。
不是没睡着,而是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已不记得梦境,却仍旧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于是见着窗外天光微明,她就直接起身了。
这时候站在磨得光亮的铜镜前,闻斐看着镜子里自己黑眼圈明显的模样,略有尴尬。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褚家招待不周,亦或者她对褚家的招待不满,否则哪有在人家家里休息一夜,还顶着一脸黑眼圈出门的?这是给谁难堪呢?
没奈何,闻斐在梳妆台前翻翻找找,所幸给客人准备的客房本来也没有分男女的,梳妆台下的妆盒里还备着脂粉。她取出来打开看了看,最后又对着镜子一阵涂涂抹抹,勉强将眼下的青黑遮掩了去,看着也不显眼,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起得算很早了,但去到前厅却发现,徐氏已经在前厅了。
闻斐到时,徐氏正吩咐几个提着食盒的仆从送饭:“郎君昨夜未归,想来是府衙事务繁忙,你们将这些饭菜送去,记得提醒郎君与同僚早些用膳。”
几个仆从都提着超大的食盒,看分量就不是一两个人的,而且徐氏这态度似乎也不是头一回往府衙送饭了。闻斐看得几分惊奇,原本还有些无所事事,现在忽然就生出了往府衙一趟的心思——看这情形,江州的官府也不是不愿管事,怎么城外还那副混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