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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掉马进行时(五十六)(1 / 2)


云烟浮动,风疏云淡,灿金色的日光如一道道奶白色的匹练纱幔,轻盈自天际悬垂而下,无声?又暖融地倾落,在一袭烟粉罗裙、腰悬长剑的女人身上镀下一层静谧温柔的金边,更显得那张如出水芙蓉般清媚又明艳的面容耀目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那眉眼之间?迂回流转的懵懂与坚定分?明是极为矛盾的情绪,此刻交织在一处,却?无端升腾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典夏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面容平静无波,眸光清浅无澜,静默良久才淡淡道:“究竟为谁动心,只有你才最为了解。”

温萝微微一梗,一时间?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她原本打算,若是典夏愿意将她心下这半是真心半是计较的答案告知与她,她便立即寻出此人身上最为打动人心的赤忱与真情,并尽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声?情并茂地朗诵出口,

着力论证“他和铭渊这种?渣□□本没有可比性”,以达到说服典夏的目的。

然而此刻,她精心布置的算盘却?似是在开端便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湮灭得令人措手?不?及。

若是连“实验组”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光有一个板上钉钉起?不?了多少作用的“对照组”,她这波抑扬顿挫的慷慨陈词要如何才能开头?

团子小声?道:“主人,这次剑冢传承你必须要拿到啊……万一失败了,七天之内再有秘境降世就显得太过于刻意了。

太虚昆仑那边又没有给我们留下太多的余地和时间?,随时都有可能脱离天道掌控——我们很有可能等不?到下一次机会了。”

温萝抿了下唇,心如电转。

既然暂时无法、也无暇确认那一人的具体身份,那么她又何必执着于以某一人特?殊又具有排他性的独特?性情与经历作为入手?点?

正如方才她心中千回百转之时团子无意间?提及的那样,这四人间?虽性情身份多有不?同,可若是细心分?辨,共通之处依旧是有迹可循的。

只要她能够找出这四人之间?笼统的优点,届时哪怕典夏心下已有她真正心动那人的答案,应当?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思及此,一袭烟粉罗裙的女人微微仰起?脸,

柔波潋滟如天生盈泪般的瞳眸之中划过一闪即逝的讶然与少女后?知后?觉的情思,随即却?被汹涌而来?的坚定与信任尽数湮没取代。

温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高台之上神?祗般的银发女人,一字一顿道:“他与铭渊不?一样。”

“的确,他为我付出的一切与铭渊先前为讨您欢心所做之事极为相?似,可真心假意却?并非只有这些可以评判。”

说到这里,温萝话音微顿,“真正能够分?辨的,其实是时间?。”

“您与铭渊相?处千年,却?从未有一刻真正与他分?别。

可我与他之间?,却?横亘了太多生死?相?隔的寂寥与孤独甚至痛苦,

然而即便如此这般度过那么多蹉跎折磨的岁月,这份爱意却?也从未有过哪怕一瞬间?的动摇,反倒在时间?的流逝之中愈发壮大深刻——这难道不?够证明,他对我的真心么?”

按于剑柄之上的指尖不?自觉用力,“他为我的坚守与付出无从作假,而我心下足以挣脱幻境的坚持,自然也是天地可鉴的。

前辈,您与铭渊之间?的纠葛的确令人痛惜扼腕,可这世上的情谊,却?不?应被他一人代表和诋毁。”

典夏面色微怔,一双如琉璃般剔透澄莹的冰蓝色眸底,渐渐潋滟漾开层层圈圈细碎却?绚目的光晕。

*

一般无二的殿宇之中,银发蓝眸的男人精致俊美的面容之上却?尽是冷郁阴沉。

几日前下界截杀前往太虚昆仑查探修复契机三人的天兵,竟无一人生还回禀。

“殿下,这是统领大人留下的留影珠。”

玉阶之下跪拜了一排身着银色甲胄、低首敛眸的天兵,

为首那人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平举过发顶,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泛着澄莹色泽的圆润玉珠。

铭渊垂了垂眸,一手?按了按额角,掌心滚着古朴银纹的法杖轻击足畔地面,鎏金般流淌的玉髓在其中静谧地沉浮。

那枚留影珠便这样随着一阵横空骤起?的灵风轻飘飘御空而起?,瞬间?飞掠至他骨节分?明的手?心。

留影珠能够记录下天族人陨落之前最后?几个瞬间?的记忆。

虽说大多只是零星如碎片般的画面,并不?足以连贯成为前因后?果一目了然的影像,但这也足够他判断千年之后?的如今,柏己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与状态。

五指缓缓收拢,一帧帧以无数血腥与死?亡换取的鲜活场景,便在识海之中如长卷般徐徐铺陈开来?。

那张许久未曾见过,却?在彻底清晰的那一瞬间?无端让他入赘冰窟的身影,就这样再一次如萦绕千年的噩梦一般在识海之中缭绕不?散。

玄衣墨发的男人依旧噙着与千年前一般无二的轻狂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是浑然天成的骄矜与漫不?经心,

令他心神?具震的邺火红莲在他足下匍匐臣服着如水波逸散,无端与千年前那压迫得他几乎失了理智,而抬手?毁去太虚昆仑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

留影珠留下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真实沉浸,以至于,在那只冷白如玉的手?在他头颅之上如猫捉老鼠般戏弄着缓缓收拢之时,

那难耐的挤压感与眼睁睁望着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无力感,和着钻心的痛楚一同顺着神?经席卷而来?。

望着近在咫尺那张深邃英俊的面容,以及他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一瞬间?,铭渊甚至以为被柏己生生捏爆头颅之人是他自己。

指尖下意识狠狠攥紧,掌心莹润的留影珠就这样在因盛怒和后?怕而翻涌的灵力之中化作齑粉,簌簌顺着指缝倾落而下。

柏己,又是柏己。

为何这个人如此阴魂不?散,万年前如是,千年前如是,如今亦如是。

难道破除八宫封印阵而自然降下的天道反噬,就连半点也不?可奈他何吗?

牙关不?自觉紧咬,铭渊狠狠甩落掌心纷扬如雨的尘屑,冷声?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动向?”

见他动怒,为首那人更低了低头,似是迟疑了片刻,才僵硬着沉声?道:“此外,的确还有一件事。

典夏殿下似乎在陨落前,在下界留下了一座剑冢,而如今那座剑冢现世,似乎是寻到了命定之中的传承之人。”

闻言,铭渊猛然抬眸,轻握银纹法杖的掌心不?自觉紧了紧,指尖甚至因用力而微微颤栗:“你说什么?典夏的剑冢遗迹?”

怎么可能?

为永绝后?患,那个女人分?明是他亲眼见证之下咽了气的。

她竟有余力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此事?

心中有个隐约的念头霎时在惊怒之中升腾而起?,似是一道绚目的流光般乍然划破长夜。

那时的典夏早已在他千年来?日复一日投下的雍白之下全?无可以反抗的倚仗和灵力,又如何能够在他面前于下界开辟秘境?

除非,她陨落之时不?惜以神?魂献祭,以永世不?入轮回不?得转生的代价,将灵魂分?为无数碎片四散五洲,以换得于剑冢之中一息尚存的灵识,

将一生所学?尽数封存于其中,只待有缘之人前来?迎接这实力与仇恨的传承。

她竟是如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子。

铭渊狠狠咬了咬牙。

他早该察觉的。

不?过,既然已被抢了先手?,如今他要做的,便是打断这场静待了千万年的缘分?与传递。

“触动剑冢封印之人是谁?”

铭渊缓缓吐出一口气,先前一闪即逝的狠辣阴鸷已如云烟过境般了无痕迹,仅余一片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平和。

垂首跪地之人自然并未察觉他面上短暂划过的怪异神?色,见他并未当?真动怒反倒松了口气,回禀道:

“正是先前提议前去查探太虚昆仑遗迹的女修,似乎是奚辞水榭如今的家主,名?为蔺妤。”

蔺妤。

铭渊微微眯了眯眼,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冷不?丁道:“既然先前柏己曾替她解围,那么如今她触发剑冢传承,柏己又是否现身替她护法?”

下首之人道:“他确有现身。”

确有现身?

铭渊轻轻皱了下眉。

方才他依稀回忆起?,魔族似是存在一种?禁忌的血煞之术,可以血脉为献祭逆天扭转疲态虚弱之势。

哪怕柏己能够以魔气修为强行?压制天道反噬,可也绝不?应半点异样都未曾显出,甚至比起?千年前睥睨天下的气势还要更盛极轻狂。

就似是他在以一种?看似合理,但实则极为怪异的强横,掩饰着什么不?欲旁人察觉的羸弱和苍白。

然而,若是他动用了血煞之术,那么如今的他需要承受的便不?仅仅是天道反噬,

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冰甲九翼魔龙这一魔族之中最为高贵的血脉反噬。

这二者任选其一,换作旁人都是无力反抗与承载的痛楚与煎熬,更何况同时加诸于身。

但柏己却?出现在了那位名?为蔺妤的女修身侧。

铭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掌心凹凸不?平的雕花纹案。

难道他的推测产生了偏差?

但无论如何,蔺妤绝不?可能拿到属于典夏的传承。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典夏的剑究竟有多么强横。

以至于,他在少年时远远望见她那翩若惊鸿、孤若皎月身姿的第一眼,便已暗暗发誓,此生定要将那令他灵魂都在渴望中滋养震颤的剑法收入囊中。

而在她古板又严谨的性子之下,他唯一能够取巧之处,便是那颗无暇干净得从未为外物牵动的真心。

将脑海之中衣袂飞扬、飒爽动人的身影尽数挥散,

铭渊抿唇扣紧掌心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与地位的法杖。

他蹉跎千年才艰难企及的这一切,他绝不?会甘心拱手?让人。

“趁蔺妤还未取得典夏的认可没能融合她封存的剑意,”

他轻轻勾了勾唇,“杀了她。”

*

低垂眼眸面容无悲无喜的仙子雕像之下,在那玉石雕琢的剔透瞳眸之中,犹若蕴着什么悲悯天下的浩然思绪。

四个男人无声?地僵滞着,就连空气也无端凝固了几分?,

稀薄的氧气被不?知名?的古怪又冰冷的氛围抽离冰封,就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实在是在将一切前因后?果理清之后?,这四位原本便互不?甘愿俯首的一方大佬,关系比起?往日独属于权势实力之争的单纯恶劣,更多了几分?杀妻夺爱的暧昧纠葛。

一袭不?染白衣、腰悬长剑的剑仙意味不?明地收敛眉眼,一双清浅半遮着的琥珀色瞳眸,若有似无地望向身侧不?远处绛紫为裳、天命风流的男人。

那令他撕心裂肺的凄清夜色下,容颜昳丽却?如玫瑰凋零般失了生气的女人虚弱阖眸,断断续续的言语自她染血的唇畔轻盈逸散而出,却?一下又一下如惊雷般轰然降临在他心头。

她让他照顾这个当?时他从未预想过有朝一日竟当?真有缘得见的男人。

真正遇见墨修然的那一日,他面上虽并未显出多少波澜与讶异,心底的澎湃狂潮却?向来?无人得知。

那时的他仅仅惊异于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却?从未细细分?辨这其中怪异又无法解释的深掩的暧昧。

是什么样亡故亲人的托梦,才能够令她如此精准地形容出一个从未面见过的男人的样貌?

就连额前抹额之上细密的鎏金挑花也一并详尽地倾吐,仿佛曾经与他咫尺相?对、亲昵交往过无数个日夜一般熟稔。

在获悉真相?的那一刻,除了本能而起?的受蒙骗利用而生的愠怒,他竟不?合时宜地染上几分?了然与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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