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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掉马进行时(六)(1 / 2)


师姐……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奚景舟脑海之中霎时?闪过无数画面,

犹若绘卷浮空钻入识海,胀得他太阳穴生疼狂跳,却又对这阵猝不?及防的痛楚甘之如饴。

千年的岁月并未冲淡半分?那些栩栩如生画面的瑰艳色泽,反倒是那些他从未与外人道的情思,无数次深深镌刻其上,更为其添上了几分?旖旎的绯红。

胸口之下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奚景舟阖眸缓了许久,直到那一阵激荡的情绪重新归位诡异的平静,才缓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柏己沉眉扫他一眼,指腹摩挲玄铁扇柄的动作微微一顿。

显而易见的是,奚景舟一身大乘巅峰的修为在他如今看来,不?过是空壳一具。

他动荡的心境似是一道枷锁,牢牢禁锢了他原本可恣意纵横天下的灵魂。

是他自己主动为了虚无缥缈的那一抹永远不?再可能得到回应的情意,亲手献祭了自己魂灵的自由。

可爱情是这世上最为自私的情感,即便?亲眼目睹奚景舟心境动荡至此,柏己也并不?打算与他分?享公羽若如今早已转世的消息。

“传闻之中,她是飞升度雷劫之时?陨落的。”

饶是已接受这令他不?愿深究的事实,亲口提及之时?,却仍似是有利刃于心口一下又一下地凌迟。

话?音微顿,柏己喉头微滚,声?线无端低哑了几分?,“此事当真?”

迎着他的目光,奚景舟微一勾唇,唇畔弧度苦涩。

随即,缓缓摇头。

“她是为你而死。”他淡淡道。

喀喀——

随着细微的金属龟裂之声?,玄衣男人掌心之中传闻坚不?可摧的玄铁扇柄之上,霎时?一寸寸爬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纹。

语气猛地沉了下来,仿若千年寒冰坠入汪洋,骤然冻结一片惊起的汹涌狂潮,

牙关不?自觉紧紧咬住,柏己猛然抬眸,一字一顿地艰难重复道,“为我而死?”

“当年,离开秘境之后,你为何不?告而别?”

不?偏不?倚地迎上他如利刃般刺得人生疼的目光,奚景舟冷然勾唇,缓声?质问道,“又为什么要封印她的记忆?”

柏己身型一滞。

他并不?奇怪奚景舟有朝一日?得知当年的真相,毕竟,她残缺不?堪的记忆太过惹眼,但凡奚景舟有心查探,绝无察觉不?了异样的可能。

只是,她彻底忘记他,对于同样心悦于她的奚景舟而言,无疑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然而,奚景舟如今毫无掩饰的愠怒与他一时?间无法分?辨的更深层次的晦涩,却无形之中交织成?了他从未预料到的局面。

奚景舟神情性情向来温和平静,千年以来久居青玄宗宗主之位,更是心性沉稳无澜,这一刻却头一次浮现出剧烈的波动。

他似乎并不?真正在意柏己的回应,只如将心下深埋千年的怒火与涩然尽数发泄出一般,拧眉咬牙道:

“你若是想让她此生都忘记你,为何不?干脆做得绝一点?为什么还?要让她保存着爱你的本能,为什么要让她有机会记起一切?!”

“记起一切?”

柏己面色骤然一僵。

这怎么可能……

焚月受天道庇护,如何会有失效的一天?

可奚景舟面上愠色显然不?似作伪,且联系到他先前?所言“为他而死”——

这一刻,似是有什么不?易察觉的隐约真相如一根纤细无痕的银丝般,将那段从未褪色的过往与她消逝的传闻一一牵连拼凑而起。

柏己薄唇翕动半晌,最终只艰难吐出两个字,“所以……”

“所以,所谓的魔君柏己于师姐而言,便?不?再是可有可无的、莫名悸动却又为她而死的敌人,反倒是那个陪伴她度过无数危难、令她可倾尽此生的爱人。”

奚景舟语气平静得近乎死寂地接过了话?茬。

“我知道,为了师姐,你所做的绝不?比她为你付出的少,可或许在师姐眼中,这却并非最好的结局。”

顿了顿,他自嘲般轻笑了下,轻声?道:“当年,师姐哄骗我说是后山之中冻僵的那只幼龙,便?是你吧。

你知道么?在你被封印于苍冥深渊之后,师姐不?受旁人信任,不?得不?禁足永世不?再踏出青玄宗半步。

可她竟就这么安心地过了三年,向我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日?后搬去千行崖居住。”

——“即便?失去了记忆,她却依旧本能地牵引着自己,回到你们初遇的原点。”

对面的柏己始终静默不?语,如心绪一般无风却猛然疯狂跃动起来的烛火肆无忌惮地倾落在他英挺的脸廓之上,在鼻尖与深邃的眼窝之上投下一层静谧的阴翳,安静得仿佛死去。

无人望见的角度,玄铁扇面从不?向主人显露的锋利,却早已将他冷白掌心刺得鲜血淋漓。

不?得踏出千行崖半步?

那么,自从他受八宫封印阵封印之后,理应不?再能够在阵中感应到她的气息。

可在那一片混沌无依的、无从分?辨细节的回忆之中,除去耳畔无时?无刻不?凄厉哀嚎的怨鬼妖魅,他似乎曾在某一个瞬间曾捕捉到过她冲破迷雾般清晰的气息。

那时?的他辨不?清日?夜,在一片此起彼伏从未收歇的刺耳尖利幽冥之中不?知沉沦了多久,仿佛孑然一人在看不?见光亮与尽头的长夜之中,无止境地独行。

那一瞬间的气息,曾是他永夜之中心间唯一燃烧的邺火与光芒。

绝无可能出错。

这其中,究竟出现了什么奚景舟无从得知的变故?

暂且将陡然而生的狐疑压下心头,柏己缓缓抬眸,

向来低沉如编钟奏鸣般悦耳的声?线,竟在这短短时?候干涩嘶哑得不?似人声?。

“她的记忆,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脑海中闪过白衣女子飞扬的衣袂,漫天云旋之中浩荡的灵压之下,金光自天幕挥洒至她纤细的身型之上,三千青丝随罡风狂舞,

她唇畔带笑,眸中却是十一月萧瑟秋风般寒凉凄怆。

奚景舟敛眸,淡淡:“度雷劫时?。”

之后的话?,便?不?必他言明。

在公羽若心目之中,铭渊于她而言无异身负杀父弑夫之仇。

即便?能够跨越雷劫羽化成?仙,她又如何甘心成?为铭渊的附庸子民?,认贼作父。

更何况,挚爱之人在她不?知情之时?,默默为她遮蔽的一切风雨,沉寂蛰伏于这世间数年之后,终于姗姗来迟地在那一刻却又翻倍地卷土重来,重重砸落在她骤然憔悴的身体之上。

殉情,便?成?了水到渠成?的选择。

“她最后对我的一句嘱咐,便?是将佩剑传给后辈之中有资格使用?此剑之人,并将其命名为长恨。”

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与本能,一次又一次的本能和冲动,交织成?一抹令人扼腕叹息的遗憾,

而遗憾却又裹挟着极致的爱,就这样随着长恨之主的陨落而从此长存于世。

“你与她相处的短暂不?足月余的时?间,于她百年的生命而言不?过白驹过隙,

可她百年的人生之中,却就此只剩下了你一人,直到最后一刻。”

随着这最后一句语气不?复先前?那般冷硬的叹息,却似有一记重锤轰然砸落本便?脆弱不?堪的心房,伤痕之上岌岌可危粘连的血肉在这一刻彻底崩裂开来,鲜血淋漓。

柏己只觉得喉头一阵甜腥血气翻涌而上,竟就在一阵激荡的心神之下气血上涌,唇畔溢出一缕刺目的猩红血痕。

奚景舟微微一怔:“你……”

“无碍。”

开口却又是一阵压抑的轻咳。

良久,柏己抬手拭去唇畔血渍,挺拔的脊背无声?而缓慢地重新倚回椅背。

他安静地坐在王座之中,胸口起伏的弧度无声?地言明着他还?活在这世上,可通身衰颓灰败气息却似是早已死去,

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横亘在心口,散发着死寂腐朽的冷漠气息。

见他这般模样,奚景舟抿了下唇,终是并未再过多迁怒,只叹息般缓声?道:

“你又何尝不?知,师姐宁愿与你同生共死,也不?愿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爱,一人独留于这世上负重而行。

长恨二?字,便?是她最后留下的答案吧。”

五指狠狠收拢,方?才愈合不?久的伤痕再次崩裂,

鲜血淋漓之间,柏己竟似是畅快般,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唇角,眸光却随着上扬的弧度向着更幽邃处狠狠下沉。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极为缓慢地侧过脸,

那张颠倒众生的英俊面容之上,不?复往日?的散漫闲适,冷肃得仿佛亘古不?化的顽石。

字眼自他牙关之中艰难地挤出,他一字一顿道:

“那么,长恨剑,现在在何处?”

*

罕仕早已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正殿。

既然是关于那位的话?题,想必主上与来人定需要许久才可详谈尽兴。

天色渐暗,呼啸的风雪裹挟着彻骨寒凉拂过他空荡的右臂袖管,昏黄的暮色在整片雪原上镀上一层惊心动魄的色泽,仿佛置身于一片橙黄的汪洋之中,瞬息间便?可在一片波光荡漾中溺毙了神志。

庞然骨龙仰天长啸,巨大的骨翼遮蔽沉沉暮光,在潋滟雪原之上投下一片诡谲的阴翳,向遥远的东南方?疾速掠去。

抵达元和与云州交界之处的临南村,已是入夜。

百年前?一夜之间因?明紫色山火而沦为废墟的临南村,不?知何时?已被人精心修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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