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松的春天、夏天、秋天都很短,一眨眼?世界就?绿了,可如果你?不珍惜这短暂的温暖时?节,很快你?会发?现,又要入冬了。
华婕穿过草坪转绿、松树发?新枝的院子,推开了沈老师家?别墅房门。
沈佳儒正?站在客厅里跟已经开画的陆云飞讲话,因为上海的那幅画至今未完成,所以每次最晚到沈老师家?的人,已经变成了最早的一个。
“带了画过来?”沈佳儒挑眉,这才回劲松一个星期,华婕就?有新作品了?
“……”华婕还在犹豫着要如何开场介绍这幅画,才能先?入为主的让老师不至于联想到奇怪的地?方,结果还没等她开口?,沈佳儒已经伸长手臂一捞,将画带走了。
而且,二话不说的,沈老师将那幅画竖在了客厅大窗前,拍拍巴掌后退两步,跟陆云飞并肩欣赏。
“……”华婕。
就?挺突然的。
“色彩运用好厉害。”陆云飞乍一眼?望去,便被?华婕这幅画鲜亮色彩的使用给惊到了。
他?怔怔望着,不敢置信。
连画油画的人都不敢用这样的颜色,而华婕一个画水彩的,居然能将画纸点亮成这个程度。
如果是一个画展,这幅画往那里一挂,其他?画作就?算技巧再厉害,第?一眼?望去,所有人也都会是先?被?华婕的这幅画吸引吧。
是她能看到的颜色多,还是怎么回事?
她是如何将这么多不和?谐的颜色放在一起,还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的?
一点不分裂,一点不矛盾,反而有股奇异的完整和?完美感。
陆云飞咬牙,他?一辈子也画不出这么多颜色。
光想想这些颜色要放在一幅画上,他?就?觉得自己脑袋要炸了。
要如何拼凑?
每一种颜色往哪里放?
哪两种颜色能挨在一起?
每一种颜色在这张纸上到底可以用多少?一大块?还是一小笔?
“太厉害了。”陆云飞赞叹一声。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转头找到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
奇怪,怎么会只是看看华婕这幅画,就?觉得口?渴呢?
陆云飞将一杯水喝尽时?,才发?现沈老师一直没吭声。
他?转头朝着沈佳儒望去,只见老师正?双手攥拳,一瞬不瞬的盯着华婕的画。
逐渐的,他?眉头皱紧。
明明是苦恼烦闷的表情,可眉眼?之间却传递出更复杂的情绪。
仿佛是赞叹,又像是忧虑,好似还是赞叹,又还有无奈和?迟疑……
陆云飞看不出沈老师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幅画,他?转头继续欣赏和?阅读,然后又灌了一杯水。
“老师……这幅能上墙吗?”华婕问。
沈佳儒转头看了看华婕,没有开口?。
少女的《上海田子坊》里,揣着对上海那座城的认知,和?对沈墨的思念。
藏的那么深,但?又显示着少女最美好的情怀。
那真是一幅连沈佳儒这样已经忘情多年的中年人,都会忍不住感叹青春年少的情感多么美好的画。
连浪漫法国人,见到这幅画都要说‘输了’。
只是,沈佳儒以为,那样的表达,已经倾尽了华婕与?纸笔融合,传递情感的形式。
却没想到,对于一个青春期萌动情感的少女来说,她的灵感是无限的。
莫奈一生?之中画的最多的,除了自家?院子里的睡莲外,就?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相同?的,雷诺阿常画的模特也是自己的老婆阿丽莎、常给他?当模特的女演员珍妮…
每个一生?能接触到的人是有限的,而画家?由于创作需求更显得孤僻,遇到的人就?更少了。
能激发?其情绪情感的人,又少之又少。
而人像,是公认的最能激发?人类视觉阅读冲动的题材,哪个画家?都逃不过。
哪怕是擅长画风景的画家?,也大多曾经很想画人物,比如莫奈,比如梵高,比如……
而沈墨,在这个阶段,是华婕最想画的人,也是最明确的能激发?华婕情绪的人。
悲天悯人、感叹生?命、人生?感悟等等情绪是复杂的,也是稍纵即逝的,在和?平年代,要持久的、深刻的触动画者,没有那么容易。
而就?在画者身边的亲情、爱情和?友情,却是持久又浓烈,又容易采集的情感。
华婕现在还年轻,没有走出去,没有看见太多社会;
而爱情又往往比友情和?亲情波动性更大,更刺激,更危险,更容易激发?人激烈的、复杂的情感。
所以,她以沈墨为题,以对沈墨的情感为元素,去创作,去抒发?,是一种必然。
就?像沈佳儒曾经以妻子为题,创作出过多幅高价优秀画作,而自从妻子去世……
只是,沈佳儒也忍不住有些害羞,想要躲闪华婕的忐忑和?审视。
作为她的老师,他?并不介意她将自己对某些东西的认知和?探索,发?泄在画里,甚至很想拍着巴掌鼓励。
可如果她情感红线的另一头是他?的儿子,他?忽然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在老师,和?父亲的身份间,他?要如何寻找一个平衡点呢?
这孩子……简直是在为难他?沈佳儒。
也只好,装作识不破,看不透。
作为一个以对画作敏锐非常的大画家?来说,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个人,要如何掩藏自己的智慧?
唉……
“挺好的,这幅画的色彩……还有情感的宣泄,真的做的太棒了。
“华婕,再假以时?日,我也快要无法教你?什?么了。”
沈佳儒拍拍华婕的头,轻声道:
“这幅画当然可以上墙,而且我希望我们去上海见圣都会的副馆长时?,你?能带上这幅画,和?《上海田子坊》一起,呈现给对方看。
“他?会被?你?画作的艺术魅力折服的。”
“啊……谢谢老师。”华婕一边说,一边心虚的打量沈佳儒的表情,以确定老师没有看出她画的内容。
毕竟他?的点评太少了,几乎没有露出什?么信息。
她也不太拿得准他?是否识破了什?么,只好看表情。
“……”沈佳儒自然也发?现了华婕的意图,他?挑起一抹慈祥的、平和?的、矜持的微笑,然后点点头,转开脑袋继续打量前方的画。
绝对不再跟华婕对视。
于是,大厅里,只有陆云飞茫茫然单纯的在赏画,另外师徒俩各怀鬼胎,一个比一个心虚。
便在这时?候,钱冲赶到,踢掉已经穿黑的白运动鞋,趿拉上老师家?他?钱富贵专属的黑金拖鞋,问一句‘你?们看啥呢’,然后溜达到华婕身边,也朝着竖在窗户前的画上望去。
下一瞬,钱少年目瞪口?呆,充满感情的道了句:
“卧草!”
“……”华婕。
“……”沈佳儒。
“……”陆云飞。
这一句话正?式宣布,沈老师最没文化学生?到场了。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钱富贵的表演才刚开始。
他?一边摇头啧啧,一边拍拍华婕肩膀,赞叹道:
“华婕,牛b!”钱冲。
“永远滴神。”钱冲。
“够直接!”钱冲。
“够前卫!”钱冲。
“够顶!”钱冲。
“前卫?”华婕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