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夜,天黑的异常的快,随着钟声的停止,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没入了地平线。
被太阳明亮刺眼的光芒掩盖了一整天的圆月缓缓向着大地投下一壶清冷苍白的月光……
静谧的庭院,道路两旁的路灯一盏盏顺序亮起,花草树木间隐藏的地摄灯也向着漆黑无边夜空投射出一簇簇光束,与天空中高悬的圆月一起交相辉映,想要驱逐黑夜,带来光明……
黑色的大理石雕塑喷泉静静地矗立在庭院中央,十方凶神恶煞的罗刹静静地守卫在王座周围,缓缓涌动着清澈泉水,在冷白的光照下,由浅入深慢慢变成刺眼的猩红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放弃,不要追我了,求求你们不要缠着我……”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死寂的夜空,三楼的窗户玻璃上隐约可见一个男人身型的影子在不停的晃动着,以一个防御者的姿态向着四周的空气持续的拍打推搡,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艰难的对抗着……
“敕啦”一声尖锐声响传来,就像是铁片划在玻璃上的声音一样,刺痛着众人的耳膜,惨叫声戛然而止,随即又传来“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树叶草丛的“沙沙”声,像是重物落在了树丛上的声音。
“唉,又淘汰一个……”监控室围观的人不禁摇头叹息。
“这才刚刚入夜,找不到客房的,再加上自动放弃的,这都已经淘汰掉二分之一了,玄学界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就是就是,竟然还能自己把自己吓到跳楼,也真是史无前例,查查看,到底是谁家弟子,就这么一丢丢的胆量,怎么能做阴阳师,笑掉大牙了好伐!”一个南方口音的中年男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好了,别说了,安排一下进去救人吧,记得,要派一些得力的人手,这座庭院小路曲折离奇,如同迷宫一样,白天尚且容易迷路,更何况晚上,按照我们划好的路线去,一步都错不得,否则就真的只能在那里过夜了!”姜瑜向着身后的弟子仔细叮嘱道。
“还救什么啦,让他们在院子里冻上一夜清醒一下也好,免得打着各世家的名号出去丢人现眼。”一个台湾腔,烫着一头大波浪,身姿窈窕、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摇着手中的团锦湘妃折扇,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她叫武灵,是闽南阴传巫师最后仅剩一脉分支,虽然只是旁系,但是伴随着嫡系一脉的没落,也只得扛起传承的大旗。
众人闻言纷纷皱起眉头,参赛者大多数都在在座诸人的子弟门生,自己可以大骂惩戒,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嫌弃的话,怎么听怎么显得刺耳。
“所有参赛者在参加比赛之前都已经传授过庭院的迷宫阵法的逃生路线,想来保命是没有问题的,刚刚不也走出来不少参赛者来吗?”一个身穿道袍,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和事佬一般,宽慰着大家。
“族长……”领命的弟子左右为难。
“去吧,切记只能等人从酒店里出来,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得擅入酒店内部,这庭院有十刹阎罗镇压还能入得,酒店内就不好说了。”姜瑜摆摆手,让弟子下去救人。
此时,就连他也不知道在这里面的兴风作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愿惠列英不要继续执迷不悟,搞出什么幺蛾子。
姜瑜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望着监控屏幕的一角,那里是他的儿子姜瑾和姜沐冰所在的地方,酒店的第十二层……
“你说你听到了乔玥的呼救声,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姜沐冰不情不愿的跟在姜瑾的身后,时刻防备着从四处袭来的邪祟。
“没有错,应该就是这里了,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除了十二层没有来。”姜瑾沉声说道。
“这里当然没有人来,这里住着一个夺人性命,迷惑人智的邪祟,谁敢来呀!”姜沐冰自言自语道。
虽然族长让他时刻跟着乔玥,但是就以乔玥这拼命作死的劲儿,他怕是搭上性命也难以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想必族长也能理解吧!
“她会不会和空也一起躲在哪个房间里面了等着天亮?”越往上爬,姜沐冰心中越发惴惴不安。
“不会的,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再说,现在躲在酒店的房间并不见得比外面更安全。”
两人一步一个台阶,稳稳地向着十二层楼梯爬去……
“注意戒备,这里没那么简单,我怕乔玥一个人应付不来。”
走到楼梯转弯处,姜瑾停下脚步,看着手中疯狂转动的风水罗盘,眉头紧皱,他有预感那东西就在这层楼上。
“姜瑾,小心。”
话音刚落,一阵罡风刮过,所到之处削掉整块墙壁,差点儿削去姜瑾的半边脸颊。
姜沐冰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姜瑾,重心不稳,一个踉跄两人双双抱团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剧烈的撞击让姜沐冰与姜瑾头眼发昏、身体犹如被棍棒爆锤了一遍似的,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处完好的皮肉……
“啊~”堪堪稳住下滚趋势的姜沐冰蜷曲着身体,如同一个煮熟的虾米一般,双手环抱着扭断的脚踝,想要碰却又疼的不敢碰,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瞬间从鬓角额头滑落,沾湿了发丝和脸颊。
“姜沐冰,你怎么了?你还好吧?”姜瑾晃了晃发昏的脑袋,一阵后怕的摸了摸依然健在的脸,顾不得想太多,便从躺在地上闷声哀嚎的姜沐冰身上爬了起来。
因为滚落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姜沐冰的上方,由他的人肉沙包做缓冲,姜瑾只是受了一点轻微的皮外伤,姜沐冰的伤势看上去则严重多了。
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让姜沐冰差点儿昏厥过去,可是此时此地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和地方,他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
“我的脚,我的脚好像断了。”姜沐冰看了一眼与正常情况下相比成一百八十度扭曲的左脚,艰难地说道。
“你别动,我来扶你。”姜瑾虽然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懂得的。
姜瑾慢慢扶起姜沐冰,沉重的身体压在一侧的肩上,差点儿把姜瑾压趴在地。平常看起来不显,此刻才知道一个成年大男人是这么沉。
“啊……”挪动过程中不小心扯到姜沐冰的伤处……
“我慢点,我慢点……”姜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扶着姜沐冰。
“你还好吧,要不你放下我,一个人先走吧。”姜沐冰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身下细皮嫩肉、弱不经风的的姜瑾,自嘲地说道,他从来都只是姜瑾的跟班,工具人,何德何能让姜瑾照顾他,况且看他布满汗水的额头青筋直跳,一看就是一幅不堪重负的模样。
“你说什么呢?你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我又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我姜瑾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小人。”姜瑾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姜沐冰。
原本心灰意冷、对姜瑾不抱任何希望的姜沐冰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憋的满脸通红的姜瑾,他没有想到姜瑾竟然是这样的人,这真的是刷新了他对姜家唯一继承人、外加自私自傲的大少爷脾气的姜瑾的认知。
“怎么?以为我会丢下你,自己逃跑?原来我姜瑾在你们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姜瑾自嘲地笑了一声。
姜沐冰想否认,他不想得罪姜家未来的族长,只是眼下这个狼狈不堪的姜瑾让他说不出违心的话。
“呵……时间会证明我姜瑾是什么样的人。”姜瑾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下走,“这里不安全,我们要尽快挪到楼下的房间过夜。”
“你不找乔玥小姐了吗?”姜沐冰问道。
“她……有空也和钟景辰跟着,她一定会没事的,眼下你的伤势更加要紧。”姜瑾心下一横,语气坚定的说道,看上去是说给姜沐冰听,实际上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哈哈哈……”姜沐冰爬在姜瑾的身上闷笑,眼中却带着一丝异样的疯狂,他眼睛向上翻,紧紧地盯着楼梯转角的摄像头,嘴唇蠕动着在姜瑾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你想救她,但是最想要她命的却是你父亲!”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颤着姜瑾的五脏六腑,让他痛的喘不过气来,原本就凌乱的脚步更加的慌乱……
“怎么可能,我父亲……不可能的!”姜瑾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姜沐冰,“你在骗我……”
“是你在自欺欺人,你早就知道,从那天秦陵的阴婚起,或许更早……你和我都被他骗了,不,你是被骗,而我是知错犯错、助纣为虐、狼狈为奸,不然你以为为何姜氏这么多旁系子弟,只有我能时刻跟在你身边……”姜沐冰自我嘲讽道。
他这样渴望成功,为了得到心中想要的地位,为了得到别人那违心的追捧而不顾一切、做尽丧心病狂的事情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姜瑾。
“啪嗒、啪嗒……”一阵马蹄声传来,巨大的阴影映在墙壁上,声音越来越近……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庞然大物,但是就以这楼梯的震动来说,这玩意儿恐怕一脚就能踩死他们两个人。
“别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我父亲的事,我会查清楚,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姜家好,为姜氏一族考虑。”姜瑾深吸一口气,扶起姜沐冰继续往前走。
他的父亲在外人眼中纵然有千般不是,但是在他心目中,父亲一直是他最为敬仰的人,即使是错,那也是姜昼无的错!是他阴魂不散,纠缠着姜家数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