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莫难过,不过是因为烧了几日脸色才不好。”
林汐看着镜中的人,小小的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小巧却无血色的小嘴,乌黑油亮的披洒而下的长发。不可否认,镜中的小孩长得甚是美丽可爱。但镜中这张脸却不再是她熟悉的。
“婉莹今天怎样了?”
随着声音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身着淡金撒花交领棉袄,逶迤拖地朱色绣栀子花蜀丝缎裙,身披品竹绿萼梅蝉翼纱,梳着个双蟠髻,插着支垂珠步摇,那漂亮到不像话的脸蛋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贤淑典雅。
“沈姨娘!”小巧放下铜镜俯身行礼,语气很是开心回答:“早上大夫过来把过脉了,小姐烧已退,刚刚还喝下了半碗粥,”
“看着精神不错。”沈书云见林婉莹已能坐起,朝小巧点点头:“你照顾的不错。”
小巧立刻又俯了俯身,说了句:“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跟赶巧一般,没一会卢氏也来了,见沈书云在这,忍不住开口酸起她来。
“沈姨娘能来一趟真是难得,昨晚老爷还特意吩咐,让我多提醒下沈姨娘,婉莹还病着,别忘了自个是做娘的,得尽那份心。”
卢氏话说的急,都没注意到自己用词。
沈书云笑容没变,面向卢氏说道:“太太说的是。太太是他们的母亲,自然是尽心尽力。”
一句话立马堵得卢氏胸口发闷,每一次都是这样,沈氏总能三言两语把她堵得死死的,难怪老爷也能被气成这样。
沈书云无视卢氏的咬牙切齿,俯了俯身,“既然太太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太太在总是让人放心的。”
卢氏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沈书云不疾不徐走出这屋子。
林汐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仰头靠在被子上,轻眨了下眼睛。虽然只是几句对话,但她也大明白了几点。沈姨娘是这具身体的生母,貌似对‘自己’不是很上心。卢氏不喜沈氏,两人交锋中应该多是沈姨娘占上风。
卢氏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林婉莹额头,一脸慈爱。
“瘦了瘦了,这小脸都没几两肉了。只是大夫交代,这几日只能喝粥,再养几日,等再好点,母亲让孙嫲嫲送根老参来给你补补。”
林汐看着眼前这面相敦和衣着华裳的妇人,正努力挤出慈爱的笑容看着自己。心里暗叹她也不容易,不仅要接受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还得操心这些他与别人生的孩子,明明不喜自己,却还得时刻保持正经太太应有的仁慈与大度。
“嗯。”林汐轻轻应了声。
听到这声回应,小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笑眯眯给卢氏奉茶。
卢氏喝了口递回给她,一脸严肃训斥:“以后要用心照顾小姐,若是再出什么偏差,看我不找个人牙子把你卖到出去。”
听到要卖了自己,小巧吓的立刻跪下,含泪哀求:“太太仁慈,奴婢再不敢了,奴婢以后一定照顾好小姐,视小姐如性命,不不,比奴婢性命还重要。”
卢氏走后,林汐便又闭眼仰靠在被子上。
小巧以为她累了,帮她压了压盖在身上的被褥,道:“小姐先睡一会,奴婢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
林汐点点头,直至听到关门声,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小丫头视她如生命啊,那她是不是得争气点,好好活着?
人就是这样,陷入绝望的时候,容易觉得世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放任自流、自生自灭。可若在绝望中感受到关爱,那微弱的求生欲便会一点点蔓延开。
终究她也不过就是一贪生怕死的俗物。
不管接不接受,以后自己就是林婉莹了,一个六七岁的林府庶出四小姐。
接受了现实,就得想办法好好了解下林府的情况。对于这身体的过往,她倒没什么担心的,一来这身体年岁小,不会有什么复杂的经历。二来,六七岁的孩子,就算记不住什么也正常。她想了解林府,不过是想了解下未来的生存环境,希望不会太难生存。
在林汐思考之际,小巧小心翼翼端了碗药进来,细心吹凉了才端到林汐跟前,正准备劝说,谁知林汐接过一口气喝完。
小巧震惊到嘴微张,这四小姐可是最不爱喝药的,以前生病,想让她喝几口还得好说歹说哄着劝着。这次竟然不用人劝就喝了个底朝天,真是怪哉。难道经历这一遭,四小姐懂事了。
林汐眨了眨眼睛,拿着碗的手抵了抵小巧胳膊。
小巧接过空碗,仍未完全从震惊中走出来,呵呵了几声,道:“小姐这次好乖哦。”
“小巧。”林汐开口,稚嫩的声音甜甜糯糯很是好听,“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小姐。”小巧眼眶一红,头垂的低低的:“是奴婢没保护好小姐。”
保护?林汐眼微眯,斟酌起这两字的意思。
“奴婢知道小姐受委屈了,当日大小姐明明是推了小姐一把,却在老爷跟前说想拉住你。小姐莫怪奴婢没在老爷面前说实情,奴婢担心若真落了大小姐面子,太太肯定是偏帮大小姐的。那时小姐还昏迷着,若把太太给得罪了,奴婢怕太太不肯用心救治小姐。”小巧心里也觉得委屈,想起当日情景,仍心惊肉跳自责不已。
原来如此!
林汐噘了噘嘴,这几日种种迹象表明林婉莹在林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以后这不省心的日子可怎么办哦。只是没想到小巧这丫头年纪轻轻,想事情却这般周全,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