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贝克街正在发生并即将结束的案件漠不关心,唐蘅回到屋子里换了身衣服,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却踯躅不前。
华生看出了她的犹豫,在从简妮口中得知伊芙琳的过去后,他对那对夫妻的观感大为降低,“你不想去?”
“嗯。”唐蘅苦笑,首先她不是伊芙琳,其次她完全看得出来那对夫妻的想法,或许他们的确是关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在这场伤害中留下了阴影,毕竟,在她还在医院半昏半醒的时候,这对夫妻说的话也是由心而发,只是在她醒来后,这对夫妻对她快速愈合的伤口没有八分的关心,而现在,他们或许只关心自己是不是一个身体和心理都健康的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事而让他们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没事的,莱克特医生是个很好的人,我认识的朋友和他接触过,如果你不愿意谈的事情他是不会主动提起的,至于你的父母,反正你现在也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不是吗?”华生往她手心放了几块糖,“就当和长时间未见的父母出去走走,他们认为你没事之后,也不会强制性要求你一定要留在他们身边不是吗?”
唐蘅点点头,她对着华生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谢谢你的安慰,不出意外的话,五点钟我就应该回来,刚好能够赶上做完饭呢!”看着华生的表情一瞬间扭曲了一下,唐蘅这才觉得是真的放松了。
车子载着他们停在近郊的一家诊所外,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外墙是浅浅的绿色,上面点缀着一枝蜿蜒而上的蔷薇花,这种细腻的温柔让人第一时间就生出好感来,唐蘅下了车,唐父唐母看着一应举动都没什么异样的女儿,暗地里松了口气,他们走进诊所,前台小姐就领着他们往诊疗室走。
诊疗室在二楼的最里间,门牌是个毛绒绒的猫咪挂件,打开门,里面是颜色清新的各式家具,壁纸是淡粉色的小碎花,桌子上摆放的毛绒绒的小摆件昭示着这家诊所的医生是个颇有童心的温柔的人。
门口传来脚步声,唐蘅微微侧身,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汉尼拔.莱克特是一个看起来禁欲而又儒雅的人,他的西装每一分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唐蘅通过观察只能够看出这个男人可能有点儿强迫症,他的头发整齐地梳理好,身上有着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并不浓烈,这让习惯于清淡香气的唐蘅觉得很舒服。
这个人在和自己见面之前一定了解过了自己的信息,唐蘅发现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很合她的心意,看起来,这位医生一定和唐父唐母交流过了,唐蘅心下暗暗记住了这一点。
“初次见面,很高兴见到您,莱克特博士。”唐蘅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他们现在在汉尼拔在英国的临时诊所中,诊所的老板算是汉尼拔的学生,得知老师的到来,非常恭敬地让出了屋子,不过,汉尼拔的名气想来也能为这位所有者日后招揽来更多的患者。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汉尼拔仔细打量了唐蘅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姑娘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不是自己的上一个患者杰米总是说到她,自己也不会对她产生兴趣顺便调查了一下,结果却让自己找到了更有趣的东西,一个和英国地下组织有所关联,甚至连莫瑞亚蒂这样的人都和她交往甚密的姑娘,的确比自己之前的猎物更让自己产生狩猎欲。
不过,这个姑娘很聪明,在发现杰米的不对之后,她居然开始调查杰米的行动,并且发现了他的存在,这让当时和FBI正周旋的自己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可是这姑娘居然命大得活了下来。
汉尼拔的神色一暗,转瞬间却又恢复了正常。
唐父和唐母在隔壁的屋子里等着,两个人有些焦急,汉尼拔的助理很有耐心地劝说他们放松心情。
“这一次会谈并不算正式,我们可以谈一谈轻松的话题,唐小姐是舞台剧演员,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一行的呢?”
唐蘅微微愣了一下,伊芙琳的记忆还在接收中,没有系统的辅助加速,她只能自己艰难地一点一点提炼有用的信息,她的沉默在汉尼拔看起来完全是有难言之隐,他视线下垂,很有趣,和资料中的不太一样。
伊芙琳.唐的资料中显示,这个姑娘从小就是一个温柔的好孩子,虽然因为血统问题受到了一些嘲讽和暴力,但是她依然保有阳光的的个性,高中结业的时候因为姣好的外貌而被一家刚起步的剧团看中,经过洽谈后,她和自己的好友简妮一起进入了剧团。
启明星剧团成立两年,成立前还有将近一年的准备期,伊芙琳的父母希望她能够正经上个大学,然后再去参加工作,经过与父母的多次谈话,伊芙琳还是进入了剧团,读了社区大学。
因为这件事情,伊芙琳和父母之间有些摩擦,但是随着剧团声名鹊起,她自己在剧团中的位置颇重,再加上伊芙琳的确是干出了一番事业,这点儿摩擦也消失不见了,根据汉尼拔的了解,这个姑娘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可以说顺风顺水,而且,她的粉丝来自于各行各业,这姑娘的性子很能吸引阴暗的人,不得不说,顺畅的人生让伊芙琳有些可笑的天真。
可是,现在见到的伊芙琳却很沉默,有些内向,难道这是经历了生死所以性格大变吗?汉尼拔一边想着,一边倒了茶,“唐小姐以后的打算是什么?”
这个问题唐蘅能够回答,她轻轻握住自己的一角裙摆,用手指将上面出现的小小褶皱抹平,“大概会考虑换个工作,毕竟这次的事情让我对舞台有了些阴影。”
汉尼拔点点头,“不知道唐小姐有没有方向,在这上面,我还是能够给予一些建议的。”
“我找了一家宠物店,薪酬什么的都很好,而且我还接了一个生活助理的兼职,想着先认真工作一段时间,再考虑以后,毕竟,我还年轻。”唐蘅的声音并不算高,她说话的时候看着汉尼拔的眼睛,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看起来倒是很让人舒服。
恐怕你没有以后了,汉尼拔想,他从桌子的抽屉中找到了自己带来的茶包,递给唐蘅“这是我的助理小姐配置的茶包,能够凝神静气,希望这个能够让你放松一些,我想,为了让你尽快放松下来,我们可以随便聊聊,我听说唐小姐现在住在贝克街221B那位著名的大侦探那里,不知道这几天的案子是否有了结果?”
“夏洛克说快结案了,因为这件案子还涉及了那位老公爵,所以苏格兰场严阵以待,他们准备等到这案子完全解决后再向大众披露其中的细节。”唐蘅端起杯子,却被烫得一缩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杯子又放回了桌子上,“我因为是案件的受害人,为了防止我再有什么心理阴影,除去知道凶手是谁之外,其他的他们都不告诉我。”
汉尼拔眯起了眼睛,唐蘅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实在是有些像推脱了,不自在地微微侧头去打量屋子的布置,这让他能够仔细观察这姑娘的一举一动还有她的表情。
唐蘅不是在说谎,这一点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出来,他很少来英国,除去这里阴暗的天气让他总是能够回忆起过去外,还因为这里有着福尔摩斯一家,在大英政府中担任重要职位的麦考夫.福尔摩斯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不太上心,实际上他连每天英国入境了多少人,这些人做了什么都掌握的非常清楚。
至于他的弟弟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是所有人都不想招惹的存在,不提招惹了他就会被麦考夫盯上这件事,就是夏洛克本人的存在,就能让所有人头痛,没犯事的觉得他嘴毒,犯事的觉得他眼厉,总之,这是一个精神分外旺盛能够追着他感兴趣的人和事永不放弃的人。
有这两个人在,汉尼拔在英国表现地非常正直,只是这一次,这个猎物的吸引力太强了,他想要挑战一下。而那两位福尔摩斯,自己觉得自己可以一手掌握整个英国,在他们手中将人偷走,那个时候这两个人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他还有些好奇呢!
“那么唐小姐,你觉得你自己的心理阴影是什么?”
汉尼拔尝试着深入一步,唐蘅扯动了一下嘴角,她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种针对某一件事情很有目的性的谈话让她很不喜欢,她还记得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她的丈夫教过她,看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一个人抱有目的性地接近,那么她就要通过这个人的话来判断出这个人想要从她这里挖掘出的东西。
她当时练习了很多次,但还是被丈夫的那几个智商爆表的好友虐菜,不过最后他们勉强承认她能够出师了,而现在,汉尼拔的这个表现并不像是一个想要开导病人的心理医生,他想要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联系一下他的身份,显然不是准备拿着挖掘出的真相哗众取宠,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这个案子和他有关。
克里斯托弗.杰米看过心理医生,在她目前得到的关于伊芙琳的信息中,杰米是个性子还算明亮的好人,而这个好人去看了心理医生后不仅没有转好反倒是拿着刀捅了她,明显去看的心理医生有问题,不是个庸医就是别有目的。
“我觉得是舞台,其实我从一开始上舞台的时候就一直有敬畏之心。”唐蘅开始维持着自己的表情瞎扯,“如果在舞台上出了岔子,大家的心血就都白费了,所以我表演的时候非常地紧张,有时候谢幕后觉得压力非常大,我想杰米应该也是这样,他之前在皇家剧团就是因为排练的时候出错才只能扮演男三号的,他说剧团的人觉得他的承压能力不太好。”
她边说着,边拿起杯子喝了口已经转凉的茶,放下杯子的时候,很明显水线已经下去了明显的一段距离,“抱歉,我有些紧张和口渴。”
汉尼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顺便给她续了杯。
“我今天早上从医院被送到贝克街,住的屋子里面有面墙是红色的壁纸,看到壁纸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腿在不断发抖,就像是看到了铺天盖地涌过来的鲜血,我想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看到相关的事物的时候,可能都会是这种表现了。”
唐蘅握紧了裙摆,她身子不易察觉地往后坐了坐,“还有就是对男性产生了恐惧心理,觉得身边出现的每一个男性都可能是要害自己的人,刚醒那会儿,就连我父亲坐在一旁都会让我瑟瑟发抖,我很想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坏人还是少数,我也不想以后和莱克特博士这样儒雅的男□□流时总在心里想是不是这个人要害我。”
汉尼拔掩饰住了自己嘴角不自觉的僵硬,他观察着唐蘅,确认她是真的这么想的,而不是在扯谎,“作为心理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唐蘅面上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慢慢淡下去,她的目光清明,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做出了一副带着些焦急的样子,“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正常呢?前者还好,但是后者很影响我的日常生活的。”
“我在英国的交流时间并不长,不知道唐小姐有没有换个生活环境的想法?”
“这个……这件事情有些麻烦,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考虑。”
“那么,就只能委屈唐小姐这几天每天都过来了。”这家诊所距离贝克街的距离很远,打出租车也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唐蘅略作思忖,点了点头,“那您安排一个时间,我每天按时过来。”
他们找到了一个双方都有空闲的时间,之后又聊了一些生活上的话题,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汉尼拔给唐父唐母一剂定心丸,告诉他们唐蘅的情况并不算严重,只要这几天每天都过来,他离开英国的时候唐蘅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唐父唐母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汉尼拔将他们送到了诊所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这才走回了刚刚的诊疗室。
诊疗室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件,信件的右下角画了一个非常夸张且花里胡哨的小人,小人头上戴着王冠,身上披着红色的披风,鉴于那红色只是随手涂抹几笔,看起来就像是身上只披了几根红线,小人脸上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滑稽的笑脸,最后还不忘署名M。
这是莫里亚蒂的回信,信中邀请他今天晚上前往一家高档饭店进行会晤。
汉尼拔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拿起了桌子上的内部电话,“安排一下下午的行程,五点之后的时间为我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