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大理寺。
狱卒在前,引着苏子琛走过长长的通道,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对苏子琛道:“苏大人,便是这里了。唉,这名犯人到了此地以后,叶大人提审他,他竟是不言不语,什么都不肯招认。要我说,这也就是咱们叶大人宽仁,从不用刑,不然,哪容得他这般。”
狱卒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又朝苏子琛道:“对了,叶大人说了,您在这里不可久留,小的会在外面守着,一到了时辰,您就得走。”
苏子琛颔首,道:“自然,这是规矩,有劳了。”
狱卒朝她拱了拱手,打开了牢门,见她进去后,便又锁上,守在远处。
孙顺正靠着墙,盘腿坐在冰冷的榻上,见她来了,先是一愣,随即,便笑着往里让了让。
苏子琛便在榻尾坐了下来,指了指身边放下的一个包袱。
“孙叔,我给你带了些换洗的衣物和吃食来。”
孙顺笑道:“还是你这丫头惦记着我。”
苏子琛莫名有些鼻酸,忙眨了眨眼,敛去目眶中的热意。
孙顺见了,叹了一声,道:“傻孩子,是不是觉得把我关进这大牢里,心中不好受了?”
苏子琛垂首,不吭声。
孙顺笑着对她道:“你实在是不必这么想。你是不知道啊,自从我决定做那桩事,便每日里心神不宁,难熬得很。我倒是宁愿被你们捕了,省得我这样天天煎熬着,觉得自己对不住顾大人。”
苏子琛闻言,抬首,道:“孙叔,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孙顺摇头,叹道:“我原本以为,退隐归田,留在府衙,不但能一展所长,也便再不用理会江湖打杀。却没想到……”
苏子琛一双秀眉蹙起,道:“听孙叔的意思,是江湖中人?是有人逼迫你?”
孙顺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这几个结义兄弟曾有一个来往极好的朋友。”
苏子琛拧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想了起来,讶然道:“是那个剑客寒青?”
“不错,就是他。”孙顺目光缥缈,似是陷入了一段过往岁月中,遥远却鲜活的回忆。
“他无门无派,又为人孤僻,江湖中人都不太与他来往,唯独我们兄弟几人,因与他不打不相识,从此后,便有了交情。”
苏子琛忙问:“那后来呢?我记得,孙叔你同我说过,自从那年他说要去远游,便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
孙顺回过神来,道:“你说的不错。说起来,我们已经有好些年不曾见面了。直到数日前,他突然找上了门来,那时我才知道,他竟已到了京城。”
苏子琛思忖了一下,道:“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孙叔可知原由?”
孙顺摇了摇头,道:“我心中也有些奇怪,问了问他,他却避而不答。”
他微微一顿,又道:“那天,他便对我说,要我替他办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要你替他窃印。”苏子琛接道。
孙顺点了点头,不由得转开了目光,道:“当年,他曾对我有过恩惠,我便承诺替他做一件事,以为报答。如今,自然是要践约的。”
苏子琛听了,起身走了几步,蓦地回头,道:“不对,孙叔,你说的不是真的。”
孙顺闻言一怔,皱了皱眉,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孙叔还要骗你做什么?”
苏子琛道:“孙叔,当年苏家遭难,你尚且能为了公义二字,舍身救下我们,那么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你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曾经的私诺,而行此不义之举?”
孙顺愣愣地看着她,便听她又道:“孙叔,你这样推搪,必定是因为,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他不禁苦笑起来。
过了一会,方缓声道:“你是真的长大了。”
苏子琛听了,立刻便明白,自己猜得没错,忙道:“孙叔,你究竟有什么苦衷?还有那官印,现下究竟在何处?”
孙顺摇了摇头,朝后靠上身后的墙壁,不再言语。
见他如此,苏子琛心中十分发急。
孙叔已经归案,若是他始终不肯吐露实情,只会对他自身更为不利。
她略一思忖,道:“孙叔,这桩案子,牵涉到京兆府,也牵连到仰止,大理寺一日不查清此案,是一日不会放弃的,你就把实话说出来罢。”
孙顺听了,道:“此案证据确凿,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我定会将此事说清楚,不会牵连府衙与顾大人的。”
苏子琛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呢?孙叔,你怎么办?盗取官印在我朝是大罪,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孙婶他们往后如何是好?”
孙顺面色一紧。
苏子琛一见,以为他这是有所触动,却又见他垂下了目光,闭目不语。
苏子琛知道,他这是下定了决心,再不会开口了。
她心里明白,今日恐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一时无法,只得对孙顺道:“既然孙叔现在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孙叔,那我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