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帝京。
天边一弯月牙如钩,疏淡的银辉洒落在长街。
寒夜漫漫,顾君钰徐徐策马,行在归府的途中。
拐过街角,远远望去,已经可以看见左都御史府的朱门。
他下了马,并不急着回府,伴着迷濛夜色,放慢了步子慢行。
白日里,他与赵王一席长谈,如今想来,只要一念及阿琛,他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片惆怅。
缓缓行了一路,方到了顾府门前。
他叩开了门,门房立即迎上前来,朝他禀报道:“大人,老爷已归,正在书房等候大人,请大人移步。”
数月前,顾鼎亲自南下江南督事,不久前曾传书回来,称诸事已毕,近日里便将返京,不想今日便已归府。
顾君钰一讶,点了点头,忙打叠起精神,快步穿过中庭,一路往书房去。
“老爷,大人回来了。”仆役朝书房内通禀了一声,又替顾君钰推开书房门。
他方一入内,便见父亲顾鼎正立于书案前,垂目望着案上一幅顾君钰闲来写下的字。
顾君钰忙上前,行礼,道:“父亲何时归来,儿竟不知,实在惭愧。”
顾鼎转身,看向他,笑着道:“不比你早多少,不必挂怀。”
多日不见,父子间自是好好说了一会话。顾夫人听闻顾君钰回府,亦派人送了小点与羹汤过来,给他们父子俩同食。
一时叙毕,顾鼎看了看儿子,忽道:“我听说你数日前,曾经擅闯大长公主的府上?”
顾君钰沉默一会,道:“那时,阿琛被构陷押入府牢,困在大长公主府上接连数日,我解救不得,只得去求了齐府。后来,是齐侯去请来了皇后懿旨,我们是奉了皇后懿旨入府的。若不如此,我实在不知如何才能救她。”
“当时赵王已先我们一步赶到,事情早已查证清楚,原是他们驸马都尉府冤屈了阿琛。这件事,他们府上难辞其咎。”
顾鼎沉吟少顷,道:“既是为了救阿琛,你这样做,自也是应该的。”
他拍了拍顾君钰的肩膀,道:“你长成以后,为父便甚少过问你的事。对你,为父甚为放心。”
他想了想,又道:“这么多年,其实为父一直知道你对阿琛的心意,若阿琛对你亦是,为父不会坐视不理。即便她身世如此,为父也会想办法替你们做主,只可惜……”
“父亲,我明白。”顾君钰道。
“明白便好。”
顾鼎沉声对他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
顾君钰的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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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文德殿。
一名内侍小步入了殿内,行至御前总管黄诤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黄诤上前,至皇帝案前,低首道:“陛下,大长公主已出宫了。”
皇帝颔首,自案前起身,舒展了一番筋骨,缓声道:“云珩与玉宜的婚约一事,本就是子虚乌有,这样的馊主意,也亏这玉宜想得出来。”
黄诤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既然大长公主提出,由她驸马都尉府出面否认这桩婚约,澄清流言,倒也算是保全了郡主的颜面。”
皇帝道:“事已至此,不如此,还能如何?姑母就这么一个女儿,虽非亲生,却娇宠胜过亲生。只是,这义女实在是让姑母不省心。”
“陛下说得是。”黄铮道:“郡主此番行事,真的是想岔了。”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罢了,琳琅珠一案既已了结,不提也罢。”
他说完,大步往殿外而去。
黄诤忙趋随,道:“陛下,可要摆驾?”
皇帝挥了挥手,不耐道:“不必,朕出去走走。”
皇帝步出文德殿,由禁军护卫,黄诤带着侍从伴驾,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御花园里。
行至御花园的一座池子旁,皇帝的脚步一顿,目光朝前望了过去。
前方,有一丽人正立在池畔,身着凤袍,披着斗篷,自是雍容端丽。她的身边,远远地跟随着几个宫人。
她从身侧宫女手中捧着的圆木盒里松松拈了一小把鱼食,素手轻扬,将鱼食慢慢地洒入池中。
不多时,便有好几尾鱼儿游来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