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琛听了,回了回神,胡乱应了一声:“没什么事”。
知书一顿,便又说:“方才邱姑遣人来过了,说是再过一会便可用晚膳了。”
苏子琛闻言,便道:“你去与邱姑说一声,就说今晚我们在厢房里用膳,麻烦她费心安排。”
她这两日用膳都是在前头正殿与云珩共进的,今日却这样特别,叫知书听得愣了一愣,待要想问,却又见她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住了口,出了房门,依言找邱姑去了。
苏子琛独自坐在房里,不觉又想起方才在竹林亭子里的那一幕,顿时心如鹿撞,面上滚烫。
她那日见了他替她作的画像,便已有几分懂得,如今更是再不容她逃避。
他的心迹已经明明白白地表露在她的面前。
她忆起帝京城外那次遇刺,是她第一次见云珩,当时,他那样冷冰冰地看过来,问她是什么人。那时的她,心中对他感激之余,始终是存了一份戒心的。
后来,他着意试探,却也着意爱护她,她便也渐渐明白他虽桀骜张扬,却有外冷内热的赤子之心。
临阳一行,他执意相随,危急之时竟然舍命相护,她当时心中的感激难以言说。
她因身世之故,自小扮作男子,一直未曾对人动过心,对自己的心意也是懵懵懂懂。可是,那些遇见他时心里隐约的悸动,偶尔莫名的面生红晕,却是叫她在此刻,完完全全地懂得了他方才那突如其来,难以遏制的亲密。
她想,原来心意相通便是如此。
云珩的心意重似千钧,令她心旌摇曳,却也令她心乱如麻。
她想到了她的身世。
当年苏家蒙冤,举家被流放,刚出京城,就有人布下天罗地网,要他们一家的性命,其中就有她,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只会咿咿呀呀哭叫的小婴儿,这样一个无害而幼小的小生命,他们也不肯放过。若不是后来……若不是后来有那样多的人仗义援手,拼死相救,苏氏一家恐怕已不在这个世上。
她身上背负着欺君大罪的重重枷锁,一路走来,从不敢想平常嫁娶之事。为了避嫌,更是早早地便搬出了顾家,自己置了宅子,与顾君钰分持了距离。
她想到在临阳那时,陈廷对她说的,云珩幼年时在宫中所经历的种种,又想到回京路上,临阳王的咄咄相逼,心里更是一沉。
如今,宫中太后仍在,暗中又有阴诡势力伺机而动,他的身边散布着陷阱与阴谋,若是……若是她依从本心行事,是不是,会让他更添艰险?
万一,将来她身份上的关碍东窗事发,以他的为人,必定不会抛下她,一定会尽了全力去保护她,到了那时,她是不是就会变成他的弱点,甚至,成为敌人攻讦他最趁手的武器?
“哔啵”一声,案上的烛台发出轻轻的爆响,烛光一阵明灭。
她的心里,仿佛也被那极轻的一声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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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书很快找到了邱姑,与她说了苏子琛的意思。
邱姑闻言有些吃惊,追问了她几句,见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得回说知道了,晚膳会料理好送去她们房里,请她好生照顾了苏子琛用膳。
知书自是点头应下。
等她回转到了厢房里,便见苏子琛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态,端坐在桌旁,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只是,她方才所见的她双目中那闪动的羞涩又奇异的光彩却是已然熄灭了。此刻,苏子琛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只一张娇颜上泄露了几许苍白。
她见苏子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朱唇便微微抿起,对她道:“知书,我们已经在此地叨扰了几日,不好再待了。等用了晚膳,你便收拾了东西,明日一早,我们便辞了殿下,回府去。”
虽说明日是原定好的回程的日子,可苏子琛这话说出来,却叫知书听着心下惴惴的,总觉得不知何时,仿佛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
苏子琛在心里似是做了一个决定,一个难以言说的决定。
竟让知书没来由的,替她生出许多的难过来。
她一时之间,只觉有些手足无措,见苏子琛一直沉默着,便只得小声应了。
屋外,月光洒落,银辉遍地,徐缓的晚风拂过,似一声惆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