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三月二十日,淇奥盛会之日。
巳时三刻不到,大长公主驸马都尉府的朱漆大门并两间偏门俱已打开,三间大门前人头攒动,陆续有持着请帖的士子文人前来拜会。门房引入府内后,便有驸马府的引礼在前方带路,引宾客们去正殿歇息。
今日,苏子琛只带了知书一人参会。
此刻她正坐于正殿内,身上一袭月白银织团花暗纹直缀,端了仆役奉上的一盏瓜片悠然品着,于众人中并不打眼,甚是自在。
原本顾君钰也在受邀之列,理应前来参会,但他因左都御史府上有事羁绊,不得抽身,无法前来。如今这驸马府阖府之中,除了几个朝中同僚已经互相厮见过,除此之外,便少有苏子琛熟识的人了。
立于她身后的知书早已将周围打量清楚,此刻站在她身后,往头顶上方虚指了指,悄悄问道:“大人,那一位究竟会不会来?”
苏子琛头也没回,道:“慎言”。
知书吐了吐舌,像模像样地垂手立定。
未时正,鼓乐齐奏,淇奥之会正式开始了。
众人不约而同起身,将目光投向了大殿正门。
大长公主一袭朱红金丝绣孔雀纹华锦长裙辉煌耀目,与驸马携着手,款款迈入殿内。
而“那一位”也终于现身了。
知书撇了撇嘴,心中却难掩好奇,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觑了“那一位”几眼。
云珩今日一身绛色深衣,外罩素纱襌袍,落后大长公主身后几步,徐徐而行,身上的轻软纱袍随着他行止,翩翩翻飞,格外潇洒。
伴在他身侧的,便是亲自手书请柬给苏子琛的玉宜郡主。
苏子琛此前不曾见过玉宜郡主,此刻注目一瞧,见她生得花颜月貌,瑰姿艳逸,穿一袭樱红鸾尾曳地长裙,满头青丝挽着凌虚髻,簪一支赤金花钗,佩一对赤金桃心耳坠,显是用心装扮过。
大长公主与驸马育有三子,玉宜郡主并非公主所出,原是驸马族中女郎,幼时曾寄养在驸马府。公主没有女儿,对玉宜极为喜爱。后来,驸马那一门亲族便将玉宜过继给了驸马都尉府。
玉宜长成后,大长公主又特意替她向皇帝求了郡主尊位,方是如今的玉宜郡主,驸马都尉府唯一的娇宠。
苏子琛瞧了几眼,出于礼节,便即刻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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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内,大长公主与驸马一齐上座,赵王与郡主相对,分坐左右下首。
大长公主起身,请众人归席,朗声道:“诸位,本宫代天子举办淇奥之会,已有数年,全赖诸位共同襄助,方不负陛下圣恩。”
“众位都知道,淇奥之会的宴席每年各有千秋,到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然而这其中,还有众位不知道的,这年年的宴席年年变,着实是一桩美事,却也是一件难事。年年不同,各有千秋,谈何容易?今岁的宴席,本宫便遇到了难题,思虑良久,却是数日而不得,究竟该以何,为今岁的席面。”
她说到此处,微微笑了笑,方接着道:“幸好,有小女玉宜替本宫解忧,便是今日这芳花之宴。鲜花为宴自古便是美谈,亦恰正合淇奥之会的雅风。”
说罢,大长公主便将目光转向了下首坐着的玉宜郡主。
玉宜款款起身,向众人席上半欠了欠身。
众人忙起身,回礼。
待玉宜郡主归座,立即有诗兴盎然的士子,以席面为题,当场作赋一首。
大长公主含笑点头,眉目之间尽是喜色。
玉宜轻轻抬眼,见坐在她对首的云珩面色如常,双手不由微微捏紧手中的一方罗帕,转瞬却又放开,若无其事地对上了大长公主投来的赞许目光。
见时辰差不多了,大长公主下令开席。
即刻便有宫婢袅袅入殿,珍馐佳肴流水一般被端上来。
苏子琛看了看先上的头几道菜,见是山色茉莉羹,百合粳面,蜜渍梅花,芍药果儿,各色不一。
果然是芳花之宴。
大殿内丝竹悠扬,舞姬轻歌曼舞,随着宴席进行,推杯换盏便也多了起来,不住有人向主位进酒。
淇奥盛会乃是雅士之会,不涉朝堂纷争,不分地位高下,大长公主尤爱热闹,自不会自恃天家身份,不久便已微醺。
乘众人不注意,大长公主悄悄与驸马碰了碰杯,夫妻二人相视而笑。
苏子琛刚垫了垫肚子,便被知书挤眉弄眼地好生使了一番眼色,只得起身,行至主位,公主与驸马向她含笑颔首,照例饮了。
苏子琛敬完酒,正欲回身还座,忽感到身侧一道目光有如实质,钉在她的身上。
她脚步一顿一收,少不得再斟了一杯酒,转了个方向,对目光如炬的赵王殿下恭恭敬敬道:“臣敬殿下。”
赵王殿下从善如流,满饮了一杯,引得众人一阵叫好。
知书在一旁端着酒壶,一连翻了几个白眼,眼风乱飞之下,可巧便被她瞟到殿外有个男子,正一步迈进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