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似有所感,并没有急着说下去,默然了片刻,才接着道:“二十年前,严恃名构陷他当时的上官,京兆府尹苏直苏老大人勾结北楚欲行不轨之事,几条罗织的大罪,条条欲致苏老大人满门死罪!”
“先帝何等英明睿智,与苏老大人又素来君臣相得,当年便对此案甚有疑虑。只是,此案所有的证据都对苏老大人不利,引得朝中悠悠众口,先帝也不可枉顾法度物议。”
“正是苏家岌岌可危的时候,幸有王丞相和当时尚为给是中言官的顾老大人在金殿之上力谏,先帝便判苏老大人举家流放崖州,这才算是保住了苏家人的性命。只可惜,崖州距京数千里,去途十分艰辛,苏老大人当年有个尚在襁褓的独女,到底是在流放途中夭折了……”
“什么?”秦谦一惊,“苏老大人还有个女儿?此事我倒是没有听人提起过。”
掌柜叹息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当年我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听我爹娘提起才知道。那时苏夫人刚刚生下女儿不久,苏家就获罪了,不得不举家前往流放之地,才上路没几日,那好好的娇女说没便没了。我娘心软,提起那个小千金,还好生掉了一番泪。”
“唉,一晃二十年过去,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这偌大个京城里,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呢?”
掌柜说到这里,难忍唏嘘,与秦谦一起默然相对了一阵。
他停了这一停,方接着道:“此后,这京兆尹之位便一直被严恃名这个阴诡小人把持了十余年。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终致民怨沸腾。百姓怨愤,却苦于状告无门,直到宁昌三年,顾府尹在今上支持下,替当年苏家之案伸冤,才牵连出此贼十余年间诸多恶行,令其认罪伏诛。”
“苏家翻案的时候,顾府尹年方弱冠。听说,当时光是他呈上的证据,便足足令刑部连审了好几日,连今上和太后都盛赞他年少英才。”
掌柜说到此处,便又停了下来,与秦谦一起连连拱手,感叹顾大人英伟不凡。
感叹完了,秦谦便瞪着一双眼,巴巴地看着他。
掌柜心中明镜似的,举杯饮了口酒,才神秘兮兮地道:“坊间都说苏家翻案是顾大人平步青云的开始,其实这当中亦有苏大人很多功劳,只是不知为何,外人多不知此节,故而没什么人提起罢了。”
秦谦双目一亮,想了想,又奇道:“既是没什么人提起,掌柜的又是如何得知?”
掌柜捋须,笑道:“方才我言许多人不知此事,自然是真的。但,那可不代表我也不知。我泰丰楼里,可有的是旁人不知晓的秘辛。”
他瞟了一眼秦谦,笑得揶揄:“若非如此,秦大人又怎肯时时光顾呢?”
秦谦语窒,愣了一愣,亦笑道:“掌柜的说的哪里话,便是冲着贵宝地的佳肴,也是非来不可的!”
掌柜抚掌大笑。
他笑罢,又提起原本的话头,接着道:“苏家翻案,苏大人虽不为人知,然他到底是身负真才实学,如今也是身居少尹之位了。”
这话叫秦谦听得心头大悦。
他抬首,冲掌柜笑得亲亲热热,拉着他不让走,非说要再请他吃酒。
掌柜乐呵呵地笑着拱手,心道,这厮果然是苏大人第一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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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早起身的秦小大人出了自家宅门,一路奔波到兴德坊,昂首挺胸地走进京兆府衙门的大门,又开始了辛勤上值的一天。
沿途遇到府衙内诸人有的忙碌于案牍,有的往来于值房,都是井然有序,忙中不乱。
想到昨日掌柜所说,他心中不觉生出一股豪情,深感自己投效对了地方。
一日下来,接近申正散衙时分的时候,知书忽来唤他,称是苏少尹使他过去。
他忙理了理冠戴,疾步去了苏子琛的值房。
苏子琛让他坐了,将一封文函递与他。
秦谦接过,看了起来。
原来这是盈广县发来的一道请函。
盈广县是京兆府辖下数县之一,民生富庶,恰如其名。也不知是否因此招来了觊觎,最近那里出了一伙贼盗,神出鬼没,专在县城里偷盗,不少人家丢了首饰银子,纷纷报官。盈广县县令派出捕快追拿,却苦于人手不足,始终无法将他们全都逮住,故而呈送了文函到京兆府,恳请上府派员协办此案。
顾君钰将此务交给苏子琛定夺,苏子琛便想到了秦谦。
“此事,我已交待了雷捕头明日带人走一趟盈广县。此外,你到府衙也有数月了,是时候出去历练历练,便也同去罢。”
秦谦激动地重重点头,道:“多谢大人,属下定不辱命!”
苏子琛和悦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