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丈田亩中,吏部侍郎张浦一丝不苟的查出了不少漏税之银,朝中官员正暗自肉疼时,却听得他徇私枉法,包庇宗族,被左都御史李延就地正法。
这般出人意料的发展,着实令人咂舌,好事的朝官少不得约上三,四位交好的同僚,打马上寻欢楼,唤来平日里相好的娇娘,摆酒落座细细谈开。
一个道张侍郎这人,说他犯下别的罪我信,说他徇私枉法我却是头一个不信,他那脾性,又臭又硬,三句话不离律法,这次清丈田亩,我可没少吃他的亏。
一个又道明兄所言甚是,小弟我好话软话说尽,他张浦却是半点不为所动,那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活像个阎王,这样的人,怎么会滥用私权,包庇宗族。
二人言谈甚欢间,旁坐的另一位一身明黄衣袍的年轻公子,端起酒杯殷殷劝酒,“来来来,喝酒喝酒。”
“应师兄,你眼睛怎么了,怎么成了斗鸡眼?”
明黄衣袍的公子气的一叹,伏低了肩膀小声道:“你们往后看,那是谁。”
二人闻声回头望去,皆吓得浑身一惊。
远山屏风前,那独饮独酌的正蓝袍,不正是三殿下。
“你们再往右前方看,哪又是谁。”
这一看,可了不得,两位大人面面相觑,皆惊得瞠目结舌。
“那不是......”
明黄衣袍的公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三人沉默着喝了一杯酒,极为默契的转了话题,改谈起浔阳城中一些风流趣事。
一时间,寻欢楼中丝竹绕梁,舞袖翩翩,欢客把酒笑谈风月。
寻欢作乐,莫过如此。
夙丹宸独自一人喝空了一壶又一壶酒,又命楼中龟公再拿一壶酒来。
他撑着下颔,听着满楼欢声笑语,晶亮的桃花眼黯了黯。
要是十皇弟在,自己也不至于一个人喝酒。
他那日夺马逃回浔阳,头脑昏聩,心慌意乱,实在手足无措的紧。
一进浔阳城,直往十王府奔去,本打算找十皇弟好好的喝一场,谁知十王府的人说十殿下出去了,他忙问去哪了,那小厮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明白话。
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父皇命国师前去地方进行秋祭,十皇弟跟着去了。
怪哉,父皇命国师去秋祭,十皇弟又不懂祭祀的事,他跟去做什么。
夙丹宸轻敲了敲头,努力聚拢思维。
好像自从国师来后,十皇弟便三天两头的往国师府跑,自己去他府中找他喝酒,常常扑一场空。
还从未见十皇弟对谁,这般上心。
十皇弟花名在外,这般行为,也不怕国师误会了他。
酒气上涌,夙丹宸醉倒在八仙桌上,满楼扫视一圈,一抹青黛衣影忽映入眼帘。
俊朗的面容,僵住。
他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心口慌乱如涌入源源不断的冷水。
三天两头的跑。
跟着去。
上心。
这些,同自己对子卿做得,有什么区别?!
甚至,自己做的,还要多一些。
难怪子卿会误会自己。
分明是自己的举止太惹人误会!
夙丹宸惊慌失措,唇色发白,醉醺醺的起身,只想抓住那抹青影。
抓了个空。
酒意翻腾,他脚下一个踉跄便栽倒下去。
栽在温香软玉中。
“殿下,你怎么喝的这般醉。”
耳畔响起柔媚之音,夙丹宸醉眼朦胧看去,眼前一片模糊不清,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勉强分辨出一张娇美的容颜。
“含烟姑娘......”
夙丹宸这一栽,牵惹不少目光。
李简书坐在右前不远处,将方才一幕看得分明。
“丞相,那摔倒之人好像是三殿下,我等是否前去帮忙。”
兰子卿低着眸打转着酒杯,唇边一抹似有似无地嘲,“三殿下有佳人在侧,李大人何必自煞风景。”
李简书听着有几分道理,便不再有所动作。
他望着不停饮酒的兰子卿,神色若有所思。
叔父命他与兰相多走动走动,可他与兰相平日素无交情,贸然走动,实在难为情。再者兰相不喜人扰,三年前初登相位,相府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访客,不都被一一拒之门外。
那些人,可是清一色的王孙子弟,达官显贵。
自己一个区区的左都副御史,便更难入丞相的眼了。
本打算登门一趟,若是被拒之门外,也算对叔父有个交代,谁知丞相非但没有拒而不见,反而态度出人意料的亲和,拉着自己纵古谈今,直聊到天黑。
与丞相一番畅谈下来,只觉茅塞顿开,真正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丞相才学,令他叹服。
聊至兴起,他脱口相邀丞相小坐螺子轩,待见丞相微微变了脸色,方知自己失言,忙要告罪,却听得丞相道:茶虽雅,不如酒佐意气。
于是今日,便来了寻欢楼。
只是浔阳城中不乏特色酒肆,若想喝酒,何须特意来欢楼。
据他所知,丞相从不踏足欢场,自己也不是爱风流之人,这寻欢楼,又是因何而来。
其中缘故,李简书自然是不敢问,亦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