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浔阳风波骤起。
丞相兰子卿上奏,奏言官员贪污朝廷赈灾钱粮一事。
其中所列之人,上至户部尚书莫平宵,下达楚郡太守言承运。
炀帝大怒,责令立斩。
刑场上,浩浩荡荡,足足跪了百十人。
有仰天大呼冤枉者,有涕泪横流捶胸顿足者,有面如菜色浑身发抖者。
百般景况,难以具列。
日头已正,刽子手扬起刀,咔嚓一声,百十颗人头点地。
瞬时,刑台上血流成河。
台下百姓欢呼不止。
“收了户部尚书的尸身,厚葬。”
兰子卿微闭眼眸,淡道。
“这....”
监斩官面露难色,圣上的意思是将其全部抛入荒山野地之中。
说来倒也是怪,丞相与那莫平宵素无交情,怎么今日如此厚待于他。监斩官心思一转,丞相突然出现在刑场,已是一桩怪事。
罢了,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何况那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都死了,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哪一日,丞相念着这点情分,能在圣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要知道兰相几句话,可比圣上枕边人的话,还要管用,这刑场大大小小的官员,不都死于兰相一封奏表之上。
想到这里,监斩官浑身一哆嗦。越发的不敢得罪兰子卿,连忙应下。
兰子卿望着前方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得转过眼眸,不忍再看。
“准许莫大人的家人前去祭拜。”
扔下一句轻淡的话后,兰子卿转身离去。
监斩官欠身恭送,心中的疑惑越发浓烈。
兰相对莫平宵,未免格外宽厚。须知朝堂罪臣,死后一不得入土为安,二不得家人祭拜,违者重罚。这两者,兰相却都给了恩典。
监斩官抬眸看了眼莫平宵的头颅,后者面目狰狞,似乎在申诉冤枉一般,
监斩官吓了一跳,忙收回视线。
据他所知,户部尚书莫平宵,一向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他为官或许谈不上清廉,但也绝不像是会贪赃枉法之人。
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以公谋私,贪污赈灾钱粮的头犯。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起,吓得监斩官浑身发寒。
你一个区区书令,胡乱猜想些什么,难道丞相还会冤枉他不成。
只是,兰相既送他上刑场,又为何如此宽待他。
监斩官心中一叹
兰相行事,实在古怪。
浔阳城外以西三十里处,是一片著名的坟地。
坟地中,埋过家世赫赫的显贵,埋过无依无靠的孤子,埋过富贾一方的员外,埋过穷困潦倒的书生。
生前多少风流,皆作一抔黄土。
四下空旷无人,唯见一道青黛身影,孤立于一座新坟前。
坟前,摆着一壶酒,一只杯。
“莫大人,子卿来看你了。”
兰子卿眉目间透着显而易见的愧疚。
冷风骤起,吹得坟旁的白幡呜呜作响,像人的哭泣声一般。
“莫大人可是在怨子卿。”兰子卿淡淡道,“可是怪子卿将你变作坟中一缕冤魂。”
兰子卿伏下身,拿起酒壶,倒满酒杯。
他端起酒杯,良久的望着坟墓。
几日前,太子邀他过府,头一句话便是要他除去莫平宵。
莫平宵乃是太师晁颂一脉,又掌户部尚书一职,实是晁颂的左膀右臂。
欲歼晁颂,先除莫平宵。
太子所说,言犹在耳。
兰子卿闭了闭眼,呼出一声长叹。
晁颂背叛离帝在先,投降夙煌在后,种种罪孽,太子岂能放过他。
不过要砍掉一棵已经牢牢生住根的参天大树,必得先断他的枝杈。
莫大人,只怪你自己是其中之一。
兰子卿手一斜,杯中清酒尽数撒落泥中。
“莫大人,一路走好。黄泉之上,劳您先替太师探路。”
兰子卿脸上,愧疚之意已然散去,取代的,是一片肃杀之意。
此次贪污案,牵连甚广,朝中官员被诛三十余人,地方郡县被诛六十余人。这些人死后,职位也跟着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