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虫)
下人鱼贯而入,从红梨木食盒里取出早膳,一样样摆在顾熙言面前的黄花梨木圆桌上。
顾熙言平静的端起粥碗,对红翡道,“去禀告父亲母亲,用完早膳,我要去请安。”
红翡和靛玉闻言,皆是一脸大喜。
今天早上,顾熙言不仅没有像前些天那样怒气冲冲的掀翻一桌饭菜,竟然还要去和老爷夫人请安!
红翡喜不自胜,忙不迭的应了两声,便匆匆走出了房门。
上一世,顾熙言一意孤行,生生绝食半个月,以表明抗旨的决绝之心,最终将自己饿的昏迷了两天两夜。然而她的反抗不仅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是和至亲的家人起了隔阂,伤透了父亲母亲和哥哥的心。
以至于后来,顾熙言嫁到侯府之后,再也没回过娘家一次。
她在侯府不得萧让的宠爱,又没了娘家撑腰,就连侯府的下人也轻视她三分。
顾熙言扒了两口清粥送入口中,望着琳琅满目的早膳,眼眶又是一湿。
上一世,她被曹婉宁苛待,被囚禁于柴房之中,不知有多少年没有用过这样精致的吃食了。
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原本是她唾手可得的生活,是她亲手将这一切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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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步轻移,步摇轻晃。一行人穿过九曲回廊,来到顾府正堂。
望着八仙椅上的父亲母亲,顾熙言绞着手中的丝帕,说不紧张是假的。
当年,顾府上下被朝中奸佞诬陷,皇帝下旨抄家满门,母亲悬梁自缢,哥哥和父亲被流放青海,在途中自刎身亡。顾家全族都化作一群冤魂,只留她一个,在平阳侯府残喘苟活。
顾熙言看着上座的父亲和母亲,泪如泉涌,一阵彻骨的悔恨涌上心头,她膝下一软,深深伏地跪拜,“父亲母亲,熙儿知错了。”
顾父和顾母心疼女儿,见状皆是立刻起身,欲扶她起来。
顾母泣不成声,“熙儿这是做什么!”
“父亲母亲,熙儿想明白了。”顾熙言轻轻推开王妈妈前来搀扶的手,脊背笔直的跪在大堂之上,任凭眼泪纷纷,口中的话却铿锵有力。
“顾家先祖栉风沐雨,创下祖宗基业,父母生我养我,供我锦衣玉食。抗旨之罪,当诛九族,熙儿一时糊涂,实在不该任性,更不该辜负了父母一片苦心。”
她的这些话完全是真心实意。
当年,史敬原把两人的私情抖露出去之后,顾熙言的名声一片狼藉,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萧让得知后大怒,将她软禁侯府之中,不管不问。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她的哥哥顾昭文带着顾家人马上门,说要带她回家。
而她呢?
那时的她还对顾家上下怀恨在心,冷言冷语打发了哥哥,认为自己不过是爹爹讨好皇帝的牺牲品。她说,就算死在侯府,也不会让顾府看她的笑话。
现下想来,她真的是愚蠢不堪。父亲母亲和哥哥的一番苦心,她终究是辜负了。
顾父和顾夫人听闻此言,皆是老泪纵横,心中既心疼又欣慰。
顾熙言念及前尘往事,哭得涕泪俱下。看在顾父顾母眼中,都以为她是为了这几日的冲动之举懊悔不跌。
正堂之上,一家人哭作一团,心中的淡淡隔阂也随着眼泪消散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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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日,是顾熙言的及笄礼。
正堂之上,上坐的是顾熙言的祖母顾林氏,父亲顾淮安和母亲顾江氏,以及兄长顾昭文。顾氏一族亲友居于宾位。
“吉时到——”
顾熙言身穿一袭白衣,及腰的黑发披肩,婷婷跪在蒲团上,耳边听着冗长的祝词,思绪已经飞出千里之外。
上一世,顾熙言不愿意嫁给萧让,又是大闹又是绝食,皇帝得知后大怒,金銮殿上怒斥顾尚书教女无方。一时间顾府上下风声鹤唳,头疼不已,以至于不久之后的顾熙言的及笄之礼也无心操办,草草了事。就连主持及笄之礼的贵人,也只是从顾家的长辈中随便找了一位双全夫人。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吉月令辰。”
今日主持及笄礼的贵人是淮南王府的老王妃。
淮南王府满门忠烈,淮南老王妃更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放眼京中,再没有比老王妃地位更加尊崇的老夫人。
前些日子,祖母亲自出面,请了淮南王府的老王妃出面为她主持及笄之礼。
顾熙言抬头,望着眼前德贤兼备、闻名京城的老王妃,不禁心中一暖。
祝词毕,老王妃在金盆中用清水净手,为顾熙言梳发加笄,又道,“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秀毓名门。”
顾熙言在搀扶下回到东厢房,换了一条织金海棠红色襦裙后,重新回到正堂中,面向父母亲行跪拜礼。
此为第一次拜,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老王妃再净手,取下顾熙言头上的发笄,接过有司奉上的鎏金八宝攒珠发钗,端端正正的插戴于顾熙言的发髻之上,高声吟颂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顾熙言再次回到东厢房,更换了一套与襦裙相配的百花织锦广袖深衣。重新回到正堂,面向正宾行拜礼。
此为第二拜,为表对师长和长辈的尊敬。
老王妃第三次净手,持紫青狼毫笔在顾熙言额间眉心画上一朵朱红的木芙蓉——木芙蓉是平阳侯萧让的族徽。
大燕朝的女子,在及笄之礼上皆在眉心画上花形纹样。顾熙言与萧让有婚约在身,自然以未婚夫萧让的族徽木芙蓉作为眉心妆。
及笄礼成,酒宴开始,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东厢房。
顾熙言坐在床榻上,见一人衣袂飘飘而来,玉面金冠,眉目含笑——正是自家长兄顾昭文。
“哥哥怎的不在前庭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