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航空航天技术研发中心大楼,25F。
黄昏已至,地平线处有着大朵大朵金色的白云,霞光万道,铺陈大地,映得屋内满是金光。
王国强摘下了自?己的老花镜,轻轻往后一靠,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压在了那带有软枕的办公椅上,他的身体?很重,压的那椅背弯出了一个?不多不少的弧度。
办公室里没开灯,借着那远方残霞,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地刘秘书这才看清了这位航空航空界巨人先驱的身影。
尽管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位为中国航天事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的、遥不可及的神仙级人物,可王国强在刘秘书的眼?中却?一直都是一个?精神饱满、身体?硬朗、有着孩子?心态的老顽童,他对待事物一向都积极而又向上,仿佛前路总是平坦的、毫无坎坷的。
故而乍一看到他这幅落寞模样?,刘秘书倒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今天是十月二日,而明天,则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日子?——
王国强的已故老友,路鸣前辈的生诞。
自?路鸣、许儒城这两位前辈接连过世之后,王国强的身体?状态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过去还有几?个?可以说得上话的知心人,如今这群知心人里,也就?只剩他一人还能四处走动了。
“王老,刚刚李老、张老、高?老的晚辈都打电话来?了,说他们今天怕是去不成了,李老腿脚不好不能下地,张老还没能出院,高?老……”
刘秘书的话忽地一顿,王国强不由得收紧了手,他坐直了身体?,眼?神落寞而空洞地望着前方。
“啊……老高?……”他张了张嘴,“老高?怎么了吗……”
他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刘秘书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轻声答道,“高?老今日突发急病,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尚不清楚原因……”
“唉呀这个?老高?,他这葫芦里卖的药啊这是……”王国强喃喃,“总不能因为老张住院没人跟他打牌,他就?把自?个?儿也整住院了想?着去陪老张吧……”
“多大年纪了都,就?不能把牌给戒了……”他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刘秘书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他当了王国强的秘书许多年,王老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他都能读懂其背后含义,如今王老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刘秘书却?知道,他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都安排好了吧?”王国强对身旁搀扶着自?己的刘秘书问道。
“嗯,都安排好了。”刘秘书点了点头。
“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行至办公室门口时,王国强还不忘艰难地弯下了身子?,将?那两袋装地整整齐齐的物资提上。
那两袋东西虽然算不得重,可又岂能让一个?身子?骨不好的古稀老人亲自?来?提?刘秘书匆忙抢过。
“王老,我来?!”他抢过了一袋,另一袋王国强却?是说什么都不肯给他。
“行啦行啦,小刘,再给你的话,许儒城那个?老东西今晚又该托梦给我啦。”王国强絮叨着,“那个?老东西,前一阵儿我还梦到他了,他说我好久不去看他,也不说给他捎点书看,他在那边儿无聊的紧……”
刘秘书始终双唇紧闭,对于王国强的话,他并不知道怎么回。
他曾从政多年,自?然是一名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他也深知王国强必然也是,可是就?是这么一位信了一辈子?马克思主义的老人,却?在老友一个?个?接连离世之后,变得开始相信起了灵魂。
这虽然是人之常情,可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车辆早已在航空航天技术研发中心大楼正门等候了多时,王国强提着一袋东西,被刘秘书搀扶着走出,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忽地自?他身旁吹过,吹的这位老人枯瘦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门锁……门锁怎么换了?”王国强回过头,总觉得刚刚经过大门时,那台智能安保机器的样?式似乎有些改变。
刘秘书点了点头,“是的,前一段时间国安局技术部?研发出了一种新?的安保系统,比之前的更为智能稳定,所以立马就?给咱们研究中心先换上了。”
“噢噢……”王国强花白的头发被吹的有这乱,“那好那好,以后这门锁就?不会?闹笑话了……”
刘秘书依旧是不说话。
在新?的一辈航天人里,能听得懂智能门锁笑话的人又有几?个??当初与王国强一齐笑着的人,如今不是在医院躺着,就?是在城南公墓长眠。
刚一上车,王国强就?孩子?气地问刘秘书要了把梳子?,对着司机的后视镜就?是一阵打理。
司机看他兴致勃勃,不由得出声问,“王老,您把头发梳的这么齐整,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王国强呵呵一笑,“去看我老友呀!许久不见,我可不能在他们面前丢了面子?!”